东方学视野中的合理的利己主义思想研究--以《摩诃婆罗多》《罗摩衍那》与荷马史诗的文本间性研究为例

2018年9月

Journal of Henan Institiite of Education ( Philosophy and Social Sciences Edition)

Vol.37 No. 5

Sep. 2018

文章编号：1006 -2920(2018)05 -0105 - 15

doi：10. 13892/j. cnki. cn41 - 1093/i. 2018.05.020

视野中的合理的

以《

多》0

义思想 ：

研究为例

1与荷马史诗的文本

苏永旭

摘要：印度史诗《罗摩衍那》代表了东方学视野下的合理的利己主义思想的源头。《怎么办？》中的合理的利己

主义仅是解决了婚姻中的三角关系的矛盾，《罗摩衍那》中的合理的利己主义则在政治层面上达成了罗摩兄弟王位 之争的和平解决，其意义和价值更为重大。在《摩诃婆罗多》《伊利亚特》《奥德赛》中，矛盾的解决采取了武力对抗 的方式。《罗摩衍那》中猴国和罗刹国的政权更迭和王位之争也采取了极端血腥的方式。这些王位之争，除猴国的 王位交替不大合道义之外，其余的都不乏正义的色彩，不乏合理的利己主义思想的光芒。合理的利己主义都最终 成功战胜了极端个人主义和极端利己主义，但付出的代价都是极其惨重的。相比较而言，《罗摩衍那》中侨萨罗国 罗摩兄弟王位之争的互谅互让和理想解决是最文明、最具东方智慧的。这对于在世界范围内形形色色的诸多矛盾 的解决都具有重要价值，对现代意义上的诸多国际争端的解决和许多复杂的内部矛盾的化解都能提供有益的启 迪。尤其对当今西方世界日益严重的道德失衡、权力失衡、人性失衡、政治失衡、经济失衡、文化失衡、伦理失衡和 宗教失衡更能发挥不可估量的纠偏作用。合理的利己主义，对当下的合作共赢的新型国际关系的建构、对人们的 和平共处具有重要参考价值。合理的利己主义与合理的利他主义的有机统一，或许是人类走向命运共同体的 捷径。

关键词：东方学；合理的利己主义；印度两大史诗；荷马史诗；文本间性作者简介：苏永旭，河南财政金融学院（龙子湖校区）文学院教授。

基金项目：国家哲学社会科学基金年度一般项目“比较文学视野中的《摩诃婆罗多》《罗摩衍那》与荷马史诗研

究”（13

BWW059)。

东方学的概念是相对于西方学的概念而言的。东方学概念最早提出时带有一定的歧视色彩，主要 是针对西方压制东方、殖民东方、统治东方、制服东方、贬抑东方、揶揄东方的强权价值体系和霸权话语 体系而提出的。如果用爱德华• W.赛义德的话来说，“它带有19世纪和20世纪早期欧洲殖民主义强 烈而专横的政治色彩”[1]3。它原本是一个政治概念，主要是在政治概念意义上使用的，后来逐渐演变 为一个文化概念，演变为一个学科体系和学科概念。最初主要是指伊斯兰文化和阿拉伯国家和地区传 统的价值观念，后来又包括了印度和《圣经》描述之地叙利亚、黎巴嫩、巴勒斯坦等国家和地区的价值观 念，再后来就日益发展成为包括亚非拉许多国家和地区在内的政治、经济、军事、文化、外交、宗教、法 律、道德、伦理、艺术等价值观念的总和。这些国家和地区固然在远古时期、中古时期乃至近古时期创 造过历史的辉煌，但在近代沦为西方帝国主义列强的殖民地和半殖民地，被西方世界看作所谓的“劣等 民族”。随着东方国家中中国、印度等的逐渐崛起，东方学和东方主义开始逐渐拥有褒义的意味。随着 世界性的金融危机给西方世界带来的没落的日益深重，他们也逐渐把寻求智慧的目光转向了东方，转 向了中国和印度等东方国家，试图从东方智慧中寻找拯救西方世界的灵丹妙药。尽管赛义德最早提出

106

河南教育学院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

2018 0

这个概念时，是将东方学作为一个独立的研究学科，作为一种思维方式，作为一种“西方用以控制、重建 和君临东方的方式” [1]4!，在三种意义上使用的，但他更倾向于在第三个层面意义上使用这一概念。我 们对东方学这一概念的使用主要是在赛义德所说的前两个层面含义的基础之上，与他对这个概念的使 用具有质的不同。我们讨论的这个题目就是在东方学作为一种思维方式和作为一个独立的研究学科 意义上使用的。换句话说，我们对东方学这一概念的使用是将其作为文化概念，而不是作为政治概念 来使用的。因为过去那种西方较之于东方处处优越、处处好为人师的时代已经一去不复返了，那种西 方处处以强势的政治、军事、经济、文化、宗教体制和霸权话语君临东方、控制东方、压制东方、征服东 方、歧视东方，对东方进行野蛮的殖民和半殖民统治的时代早已一去不复返了。如果说19世纪和20 世纪那200年是东方向西方靠拢的时代，是东方向西方不断学习的时代，那么进人21世纪以后，也该 是西方世界向东方世界吸取有益智慧的时候了。东方学和东方主义作为一个学科和一种思维方式较 之西方学和西方主义，往往具有更为丰富的内涵和智慧，往往具有更多的真理颗粒。经过\"000多年血 战前行的历史，人类目前形成了四个著名的文化圈。除基督教文化圈即西方文化圈之外，另外三个文 化圈，即阿拉伯文化圈、印度文化圈和中国文化圈都出现在东方。这怎么会不发人深省？怎么会不发 人深思？这显然不是一种偶然现象，而是与东方世界和东方智慧紧密相关。换句话说，较之西方，东方 世界在面临全世界普遍的人生困惑和难以解决的世界性难题的时候，更能找到行之有效的解决方法和 具体途径，更能提供解决问题的切实可行的方案。在应对难以解决的世界性难题和生命困惑的时候， 东方学和东方主义往往具有更大的智慧潜力。因此，当我们今天在文化层面上使用东方学和东方主义 这一概念的时候，应该带有一种无比的骄傲和自豪。因为它在很大程度上已经成为拯救世界尤其是拯 救西方世界的灵丹妙药。东方学和东方主义的生态主义传统对生态平衡日益遭到严重破坏的西方世 界的救世作用自不待言，东方学和东方主义中的合理的利己主义思想对西方世界日益严重的道德失 衡、权力失衡、人性失衡、政治失衡、经济失衡、文化失衡、伦理失衡和宗教失衡更能发挥不可估量的纠

。

在笔者看来，东方学和东方主义所奉行的合理的利己主义思想，相对于西方学和西方中心主义长期 以来一直奉行的强权政治、霸权思维和霸道的强权话语逻辑更有利于促进人类世界的和谐、发展与进步， 更有利于世界上各个国家和民族和睦共处。不合理的利己主义、极端利己主义和极端个人主义只能把这 个世界引向灾难。合理的利己主义，其哲学基础在中国是儒家的中庸之道，在印度是著名的奥义书理论不 走极端的中观哲学。一般意义上讲，合理的利己主义思想较早是由俄国著名的革命民主主义思想家车尔 尼雪夫斯基在他的长篇小说《怎么办？》中提出来的，而且还达到了列宁主义之前的最高思想理论水平。 但并不影响这一思想的东方性质。因为这一思想早在公元前4世纪至公元2世纪之间形成的印度大史诗 《罗摩衍那》中就已经存在了。较之19世纪中叶产生的《怎么办?》要早一两千年。

车尔尼雪夫斯基的《怎么办？》、赫尔岑的《谁之罪？》和涅克拉索夫的《谁在俄罗斯能过上好日子？》 被誉为19世纪俄罗斯的三大社会问题小说，在当时就享有崇高的社会声誉。他们都试图通过艺术的

①译者在《东方学》第3页的注释中把东方学的第三种含义界定为“权力话语方式”，显然不够确切。这里采用赛义 德自己的界定，要更为贴切。他的原话是这么说的&“接下来我要谈的是东方学的第三个含义，与前面两个含义相比，这

一含义更多的是从历史的和物质的角度进行界定的。如果将18世纪晚期作为对其进行粗略界定的出发点，我们可以 将东方学描述为通过做出与东方有关的陈述，对有关东方的观点进行权威裁断，对东方进行描述、教授、殖民、统治等方 式来处理东方的一种机制：简言之，将东方学视为西方用以控制、重建和君临东方的一种方式。”显然第三个含义指的是 一种统治方式和霸权行为。

第5期 苏永旭：东方学视野中的合理的利己主义思想研究一以《摩诃婆罗多》《罗摩衍那》与荷马史诗的文本间性研究为例107

方式对19世纪俄罗斯社会出现的重大社会问题提出自己的解决方案。车尔尼雪夫斯基提出的解决问 题的方式就是合理的利己主义思想，它原本是为了解决罗普霍夫、吉尔沙诺夫和薇拉的三角恋爱关系 问题，后来扩展为解决一切社会疑难问题的理想方式和途径。在作品中，车尔尼雪夫斯基仅是以婚姻 范围内复杂的三角关系的解决为基本对象的。罗普霍夫先是在一次舞会上结识了被父母逼婚被迫逃 亡在外的漂亮的女工薇拉，把薇拉接到自己的居住地以假结婚的方式与她生活在一起。他们并无夫妻 之实。不久，吉尔沙诺夫造访罗普霍夫，看到了薇拉，与薇拉一见钟情。这使罗普霍夫陷于痛苦之中。 薇拉也处于两难之中。罗普霍夫尽管深爱自己，而自己仅仅把他作为兄长，心中深爱的是吉尔沙诺夫。 于是罗普霍夫在伏尔加河边脱掉自己的皮鞋和大衣，扔在那里，制造了一个假自杀的现场，坐上火车去 南美洲流浪了，以使薇拉和吉尔沙诺夫能够无忧无虑、心安理得、轻轻松松地生活在一起。差不多二十 年过去了，罗普霍夫又回到了彼得堡。当他在一次工人的集会上发表讲演不经意间看到薇拉的时候， 还是无法按捺住激情，发现自己依然深深地爱着她。从此，他总是戴着一个大礼帽，把自己的脸掩盖在 帽子的下面，生怕薇拉认出自己。然而薇拉太熟悉罗普霍夫的声音了，她不想再被罗普霍夫折磨下去， 有一次趁向他请教问题的时候，冷不防摘去罗普霍夫的大礼帽，看到了他的真面目。她带罗普霍夫来 到家中，见到了吉尔沙诺夫。他们为了使罗普霍夫幸福地生活，给他介绍了一个漂亮的女工。不久罗 普霍夫便同她结婚，找到了人生的幸福。整部作品通篇都洋溢着一种人性的光辉。合理的利己主义思 想在错综复杂的婚姻关系中结出了两全其美的幸福果实。可惜车尔尼雪夫斯基并没有在作品中进一 步将合理的利己主义思想在其他有关的社会领域进行拓展。当然，这与沙皇专制统治的政治高压环境 紧密相关，与当时沙皇当局严格的书报检查制度紧密相关。这使他的合理利己主义思想在小说中无法 全面展开，只能浅尝辄止。

然而在作者署名为蚁垤的印度大史诗《罗摩衍那》中，合理的利己主义的思维方式和价值观念在罗 摩和婆罗多兄弟之间却促成了王位之争的和平解决，获得的是政治层面上的棘手难题的圆满破解。这 较之《怎么办？》中婚姻层面疑难问题的解决具有更为重大的意义和价值。对于不可调和的婚姻矛盾， 由着极端个人主义和极端利己主义操纵，固然会致人以死命，造成人生的悲剧，但王位之争所进行的残 酷争斗却往往血流成河，要造成更大的牺牲。十车王在大仙人那罗陀那里得知自己还有14年寿限，很 快就要升人天国的神谕以后，就决定把王位传给自己的长子罗摩，然后安享晚年。小后吉迦伊受她的 侍女丑陋的驼背女郎曼陀罗的挑唆，向十车王提出了早年她救他性命时他允诺的两个要求和愿望。她 救十车王时本无所求，当十车王向她许下可以满足她的两个愿望的诺言的时候，她也没有什么愿望可 以提出。现在十车王要传王位给罗摩了，驼背女郎就不失时机地提醒她说，该是向十车王提出自己的 两个要求的时候了。小后吉迦伊听从驼背女郎的劝告，衣衫不整，躺在地上撒泼，滴水不进，流着眼泪 向十车王提出了自己的两个要求：一是要他传位给自己的儿子婆罗多，取消罗摩的王位继承权；二是把 罗摩流放到森林14年。十车王心里像刀绞一样难受，但又不好失言，迫于无奈答应了她。他找来了长 子罗摩，向他倾诉苦衷。罗摩心里原本十分不快，但为了不使父王失言，还是放弃了王位，情愿去森林 中流放。正在舅舅家度假的婆罗多被召回，得知在母后的撺掇下父王剥夺了罗摩的王位继承权，要把 王位传给自己时，他禁不住心中的悲愤，严厉指责母后，并坚辞不受母后通过不正当手段帮他得到的王 位。他具有大局意识，把国家的安危看得比泰山还重。十车王思念罗摩过甚，抑郁而死。婆罗多和弟 弟设睹卢祗那厚葬父王后，拒不登基。他毅然决然地带上设睹卢祗那和自己的人马要把已经去往森林 的罗摩追回。这时罗摩和妻子悉多、三弟罗什曼那都已换成树皮衣进人密林深处，听说婆罗多来了，他 们就静等他的到来。刚开始时罗什曼那还误以为婆罗多要把他们赶尽杀绝，这使他们忐忑不安，惶恐 不已，没想到婆罗多是来苦苦哀求罗摩回去继承王位的。兄弟寒暄之后，婆罗多就亮明了自己的意图。

108

河南教育学院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

2018 0

可罗摩为了不使父王失信于人，执意不肯回去。无奈，婆罗多求回了罗摩的一双镶金的鞋子，供奉在王 位上，作为罗摩的象征。他还要把王都从阿逾陀城迁往难提羯罗摩，说自己只是替罗摩摄政，一旦罗摩 流放期满，就把王位还给他。罗摩在流放过程中，经历了悉多被劫，借助猴兵猴将消灭罗刹国国王罗波 那，同时也经历了救回悉多的生死离别和喜怒哀乐。罗摩流放期满，回到阿逾陀，婆罗多毫不犹豫地把 王位还给了哥哥。罗摩任命婆罗多为宰相，立他为王储。罗摩在治理了王国30多年以后，要把王位传 给婆罗多，婆罗多拒不接受，要追随罗摩去恒河净身升天。罗摩无奈把王国一分为二，把王位传给了自 己的两个儿子俱舍和罗婆，然后通过征服四方，使婆罗多、罗什曼那和设睹卢祗那的儿子也都有了自己 的王国。这时梵天大神送信来请他们归位，罗什曼那先在恒河里脱了凡身升天。罗摩随后带着婆罗多 和设睹卢祗那，还有须羯哩婆，一起去恒河沐浴升天。作为峨湿奴化身的罗摩四兄弟回归天位。这部 作品充满合理的利己主义色彩，它为天、地、人、神、鬼五界诸多矛盾的解决提供了一个光辉的典范，而 这个典范正是由天庭下凡而来的大神峨湿奴的两个化身罗摩和婆罗多兄弟树立起来的。这种合理的 利己主义思想一旦创立，在天、地、人、神、鬼五界就有了典范的意义，就成了一块解决天地间一切矛盾 和纠纷不可或缺的重要的伦理基石。同时，它也成了支撑社会公平、社会公正、社会正义的一个重要的 价值准则，成了一切伦理道德规范，一切政治法律制度得以制订和确立的人性基础。可以说《罗摩衍 那》差不多代表了东方学视野下的合理的利己主义思想的源头，对整个世界文明做出了很大的贡献。

在《罗摩衍那》中，王位之争是通过对五个层面的合理的利己主义思想的展现来完成的。罗摩和婆 罗多是奉行合理的利己主义的典范。十车王也是一个富有远见卓识的合理的利己主义者，他心中装有 自己的国家，特别能为自己王国的长治久安着想。当他得知自己的寿限只有14年时，就对自己手中的 王权毫不留恋，想把王权传给长子罗摩，充分体现了老王在政治上的远见。这是合理的利己主义思想 展现的第一个层面。吉迦伊原本没什么想法，但在身边的驼背女郎的鼓动下，她想起早年救十车王时， 十车王对她的许诺。于是，她就乘机提出了自己的两个愿望和要求。她的要求合理吗？这是十车王早 年承诺过的，他没有说过什么样的要求可以提，什么样的要求不可以提，因此吉迦伊的要求具有一定的 合理性。最起码在表面上看，她同样是一个合理的利己主义者。当然，作为王后，和一般老百姓是不一 样的。当她向老王提出自己的愿望时还要看她的愿望是否符合国家利益，是否有利于社会的稳定和国 家的长治久安，否则，个人愿望就会成为祸国殃民的馊主意。这就构成了合理的利己主义思想展现的 第二个层面。当然这个层面被一个堂而皇之的外衣所包裹着，做得比较巧妙，不能被人轻易发现。吉 迦伊的做法满足的仅是她个人的一己之私，维护的不是国家大局。《摩诃婆罗多》中德罗纳之子马嘶等 对般度族进行了瞒天过海式的夜袭，我国著名学者黄宝生先生对这种猝不及防的野蛮复仇方式进行过 批评：“个人行为的合理性不一定等于社会行为的合理性。两者可能相合，也可能相悖。可以说，马嘶 为父报仇，具有个人行为的合理性，而缺乏社会行为的合理性。因此，他最后不仅受到黑天诅咒，也受 到峨耶娑的指责。这也是人类社会中不少优秀人物遭遇悲剧的根源之一。”[2]\"这种评价同样也适宜于 评价吉迦伊。吉迦伊的行为和做法固然具有她个人的合理性，但却没有社会的合理性，因此婆罗多对 她的指责是符合正法！、符合天理的。她披着合理的利己主义的外衣，打着让十车王兑现诺言的正义的 幌子，实际上是一种精心包装过的包含着不可告人目的的宫廷阴谋。她“把灾难当幸福看”[3]66,夸奖那 个为她出了这个主意的驼背女郎&“驼背啊！我没有想到，/你竟能出这样妙的主意。/在普天之下的驼 背里面，/在智慧方面你数第一。/你总是为了我好，/经常想到我的幸福。/国王那些所作所为，/我最 初没有认识清楚。/有许多弯腰曲背的驼背，/样子丑怪，性情乖张。/可你却像那风折荷花，/看上去是

①正法是指符合天道的约定俗成伦理道德规范、政治伦理、宗教伦理规范等。季羡林先生把其译为达磨。

第5期 苏永旭：东方学视野中的合理的利己主义思想研究一以《摩诃婆罗多》《罗摩衍那》与荷马史诗的文本间性研究为例109

那样地漂亮。” [3]66_67“你的胸膛洼了进去，/你的两肩往高处耸，/下面肚子上肚脐漂亮，/好像是害羞往 里紧拢。/腰里装饰着宝带花环，/玎玎c

c

发出声响;/两只小腿拼命往下压，/两只脚是又扁又长。/

你拖着两条长长的大腿，/穿麻布衣服的是曼陀罗！ /在我面前走来走去，/看上去活像一只天鹅。”[3]67 “你那个宽宽的驼背，/就好像是一根车轴;/你心里包藏着智慧，/刹帝利学识幻术都有。”[3]67吉迦伊对 驼背女一连三个的疯狂礼赞充分表明了她在婆罗多取代罗摩继位这一问题上的喜出望外。她原本是 没有这个想法的，更没有想到利用十车王早年许下的两个诺言要挟他取消罗摩的王位继承权，只是驼 背仆女曼陀罗给她出谋划策之后才大梦初醒！这说明吉迦伊骨子里并不坏，坏的是曼陀罗，其心机过 深，一心要讨好主子，不惜昧着良心，置国家安危于不顾。就罗摩而言，他心里固然感到委屈，但又不想 让父王成为一个不讲信誉的人，更不想失去孝道，便毅然同意把王位让给婆罗多，情愿去森林流放14 年。他不愿为了王位之争，使国家陷人内战的一片混乱之中，致使百姓民不聊生，仓皇度日。这就有了 合理的利己主义思想展现的第三个层面。婆罗多得知这一消息后，严厉斥责了母亲，发誓要把罗摩追 回，让他担负治理国家的重任。十车王因见不到罗摩伤心而死，众人劝婆罗多继位，却遭到他的严词拒 绝。他随即去林中请罗摩回来即位，无奈罗摩坚持不回，只求得罗摩的一双鞋子回来。尽管阿逾陀城 繁荣灿烂，但在他的心目中却是破败不堪，一派荒芜，执意要迁都到难提羯罗摩，将镶金的鞋子放在王 位上供奉，替罗摩摄政。诗中这样写道&“光辉的婆罗多发愁，/就这样说个不息，/他住在难提羯罗摩，/ 同大臣把国家治理。/这一位君主穿上牟尼衣，/穿上树皮衣，把辫子来梳;/这一位英雄的婆罗多，/在 难提羯罗摩同兵卒同住。/热爱哥哥的婆罗多，/渴望着罗摩的回还;/他服从哥哥的命令，/完全遵守自 己的诺言。/他给那双鞋子灌了顶，/就住在难提羯罗摩;/婆罗多把一切政令/都先向鞋子报告陈 说。”[3]692 D593这就充分体现了婆罗多的圣洁品行和高风亮节，刹那间也使婆罗多的形象光芒万丈！罗 摩、悉多和罗什曼那去森林流放了，穿的是树皮衣。尽管在城市替罗摩摄政，婆罗多也要穿树皮衣像罗 摩那样感同身受，甘受时光的残酷折磨。婆罗多能够坚辞不受母后吉迦伊为他抢来的王位，深明大义， 以国家大局为重，总觉得废长立幼，不利于国家的安定团结，不利于社会的稳定。他认为罗摩比自己更 有资格统治这个国家，罗摩在老百姓中享有比自己更高的威望，更受人民的爱戴，更何况能力也在自己 之上。尽管自己也能治邦安国，但远不如罗摩继位名正言顺，更能让人口服心服，更有利于国家的稳 定。这是合理的利己主义思想展现的第四个层面。14年后，罗摩的流放生涯结朿了，在他回到阿逾陀 城后，婆罗多二话没说，就把自己经营多年的、繁荣昌盛的王国拱手还政于罗摩，成功实现了王权的顺 利交接和国家的平稳过渡。这是一种了不起的行为，它展现的是婆罗多无私的高尚品格和令人荡气回 肠的浩然正气！他还回了王位，获得了心灵的宁静，获得了道德上的自我升华，最终获得了人性的完 满。这是合理的利己主义思想展现的第五个层面。与此同时，合理的利己主义思想的发展也走向了高 潮。《罗摩衍那》的悲剧始于合理的利己主义，其喜剧又终于合理的利己主义。就世界范围内的古代王 权的交接而言，这有可能是最文明的、最阳光的、最具人性意味的方式，它避免了血雨腥风，当然是合理 的利己主义思想结出的最为吉祥的政治果实。总体上看，《罗摩衍那》既是不合理的利己主义的悲剧， 又是合理的利己主义的喜剧。吉迦伊的那种披着合理的利己主义外衣的极端利己主义和极端个人主 义思想差一点酿成宫廷悲剧，但罗摩和婆罗多的合理的利己主义思想又使这个悲剧峰回路转，朝着和 谐、安定、美好的方向发展，最终皆大欢喜。必须指出的是，吉迦伊的所谓的合理的利己主义和十车王、 罗摩、婆罗多的合理的利己主义具有质的不同。十车王、罗摩和婆罗多的合理的利己主义维护的是国 家大局和社会稳定，而吉迦伊的合理的利己主义满足的仅是一己之私，表面上披着合理的外衣，实际上 是极端个人主义和极端利己主义。她没有想到让十车王轻易改变王位继承人的做法，有可能带来国家 的动乱和百姓的流离失所、家破人亡。好在罗摩顾全大局，克制了自己的私欲，没有同婆罗多大动干

110

河南教育学院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

2018 年

戈，置百姓的生死于不顾。否则一旦兄弟相残发生战事，烽烟四起，不知道国家的政治、经济和文化要 倒退多少年。

然而《罗摩衍那》中涉及的猴国和罗刹国的王权交接，就没那么幸运了。它们都是无法同桥萨罗国 高度文明的合理的利己主义风尚相比的，更不要说合理的利己主义思想给罗摩兄弟带来的和¥的阳 光了。

在猴国，须羯哩婆与波林王位的交接是靠外力进行的。他们之间的王位之争原本是一个误会，但 他们缺乏应有的冷静和理智，原本可以解释清楚的误会却被波林的个人怨气给加重了。多年前有一个 力大无比的阿修罗摩耶波到积私紧陀找猴王波林哥俩进行挑战，波林和他进人一个很大的山洞打斗了 一年，也没有出来，且山洞有血沫流出。须羯哩婆误以为哥哥死了，就用一块巨石堵住洞口，回到猴王 宫，在众猴簇拥下登基为王，并娶了美貌的嫂嫂罗陀。不想波林并没有死，他在洞中用了 一年的时间找 到了摩耶波，并杀死了他，然后冲出洞口，回到了积私紧陀。看到哥哥安全回返，须羯哩婆原本是欢喜 有加：“‘真好哇！你杀死敌人，/又¥安地回到家园，/我无依无靠有了依靠，/你让我这无告的人喜在心 间。/……你是我最尊敬的国王，/我对你跟从前一样;/我只是暂管这王国，/我现在还到你手 上。’”[4]61D52但波林并不认为须羯哩婆是真诚的，而是觉得他背信弃义，把他交代的要他一直守在洞口 的要求置之脑后，目的在于乘机搞宫廷政变，篡夺他的王位。波林只给须羯哩婆留下一件衣裳，把他赶 出了宫廷。这使须羯哩婆怀恨在心，欲置波林于死地而后快。同时，波林靠着自己的一身硬本领，把前 来复仇的摩耶波的父亲东杜毗碎尸万段。波林受到诅咒，不敢贸然进犯须羯哩婆所盘踞的哩舍牟迦 山。由于有神猴哈奴曼相伴、捍卫须羯哩婆的安全，须羯哩婆日子也算过得¥安。当罗摩兄弟为了寻 找盟友要结交他们寻找悉多的下落的时候，须羯哩婆就提出了 一个条件：杀死波林，帮他夺得猴国的王 位。罗摩一箭射死了波林，须羯哩婆重新获得了猴国的王位，夺回了他挚爱的嫂嫂。后来，他靠着哈奴 曼翻江倒海的神通帮助罗摩找到了悉多的下落，并和罗摩一起消灭了罗波那的罗刹国和愣伽城，救回 了悉多，使其与罗摩破镜重圆。只要须羯哩婆还回了王国和嫂嫂，波林哥俩原本是可以和睦相处的，波 林也可以加封他为王储。由于对须羯哩婆缺乏应有的信任，波林不肯原谅须羯哩婆，针尖对麦芒的结 果就是给波林带来了毁灭。先是波林的极端个人主义和极端利己主义的恶言相向，紧接着而来的就是 须羯哩婆的极端个人主义和极端利己主义的以牙还牙，借助罗摩兄弟这个外力铲除自己的亲兄弟波 林。这种解决问题的极端的血腥方式所显示出来的野蛮和不文明，同罗摩兄弟王位之争的以合理的利 己主义方式的圆满解决，形成了鲜明的对照。如此看来，波林颇有几分咎由自取，须羯哩婆比他要更有 涵养一些。但须羯哩婆对波林的复仇似乎也没有多少道理，因为王国和美貌的嫂嫂原本都是哥哥的， 并不归自己所有。既然波林回来了，还给他就是，非要动那个干戈干什么呢？不过波林也过于狭隘了 些，过于没有胸怀了些，过于没有耐心了些！须羯哩婆的登基，继娶嫂嫂，确系误会所致，为什么不耐着 性子把事情的真相搞清楚，再做决断呢？既然须羯哩婆都愿意归还一切，为什么不能和和气气地原谅 他呢？把须羯哩婆扫地出门，断了他的生计，置他于万劫不复之地，这才使须羯哩婆动了复仇的杀机。 罗摩兄弟对王位之争的解决是相互谦让的，是充满着中国文化传统的“仁义礼智信”和“孝悌恭俭让” 的大智、大勇、大爱、大仁的，明显具有顾念天下苍生的家国情怀在内，到处闪耀的是和谐的智慧，相互 妥协的精神。

在罗波那的罗刹国，王位的更迭也是通过外力完成的，采用的同样是血雨腥风的方式。罗波那劫 走悉多，固然是出于一种义愤，出于为自己的妹妹首里薄那迦复仇，有合理的一面，但毕竟是伤天害理 的，有违人伦。首里薄那迦向罗摩求爱遭到了拒绝，被罗什曼那割掉了耳朵和鼻子，于是她让哥哥伽罗

第5期 苏永旭：东方学视野中的合理的利己主义思想研究一以《摩诃婆罗多》《罗摩衍那》与荷马史诗的文本间性研究为例111

率领一万四千名罗刹同罗摩对垒，结果被罗摩兄弟消灭得干干净净。罗波那听信于妹妹首里薄那迦蛊 惑，按捺不住自己的欲火，贸然去抢罗摩美貌的王后悉多。只顾自己逞一时之快，冒天下之大不韪，忘 记了自己的社稷江山的安危，最后把国家给葬送了。首里薄那迦让哥哥罗波那为自己复仇固然有一定 的合理性，但复仇的方式有很多，为什么非要去劫持一个国家的王后呢？当然，罗什曼那那种割掉首里 薄那迦耳朵和鼻子的方式未免也太野蛮了些。不爱就不爱，不喜欢就不喜欢，为什么还要残害对方的 肢体呢？这都是严重违背人性的，十分不人道的。《罗摩衍那》中的悉多被劫导致战争和荷马史诗《伊 利亚特》中海伦被帕里斯拐走诱发两个国家武力相向是非常相似的。其区别仅在于，悉多被劫是被迫 的，海伦被拐有可能是自愿的。悉多深深地爱着罗摩，对罗刹国的十首恶魔一

国王罗波那自然极不

情愿。海伦丈夫斯巴达王墨涅拉奥斯，尽管勇武无比，具有盖世武功，但毕竟远不如天底下最美的美男 子、风流倜傥的特洛伊王子、外交使节帕里斯有吸引力。海伦与其说是被拐、被劫持，不如说是私奔。 但无论是被劫持还是私奔，都对一个国家的尊严造成了严重的损害，对一个国家的主权形成了侮辱性 的严峻挑战。这种极端个人主义和极端利己主义的倒行逆施必然要引火烧身，危及自己国家的安全。 悉多的被劫给罗刹国带来了灭顶之灾，海伦的被拐给特洛伊带来了战争的厄运。罗波那原本在大梵天 那里获得了一个任何天神都无法战胜他的恩惠：只要安分守己，坐享天成，就不失大英雄的名分。但 是，天上的神被他欺负了个遍，甚至把他哥哥财神俱比罗的封地、城邑和云车补沙钵戈都给夺去了，连 自己的侄媳妇儿兰跋都敢奸污，搞得天怨人怒，鸡犬不宁，大梵天不得不让峨湿奴化身为罗摩四兄弟， 从天界下凡来到人间，铲除这个罪魁祸首。固然大梵天给了他恩惠，没有天神能够战胜他，但却没有说 凡人不能战胜他。罗波那根本不知道罗摩是峨湿奴在凡间的主要化身，悉多就是峨湿奴的妻子吉祥天 女下凡。他劫持悉多恰恰给天神为民除害提供了借口。如果罗波那接受罗摩提出的和谈条件放回悉 多，也就算了，可他却拒不放回悉多，还要顽抗到底，那等待他的就只能是灰飞烟灭了。他的弟弟维峨 沙那主张交出悉多，同罗摩言归于好，省得大兵压境，自取灭亡，却遭到了罗波那的痛斥：“宁愿同敌人 住在一起，/或者同愤怒的毒蛇，/也不愿听敌人的诽镑，/他实际上是敌人的喉舌。罗刹呀！我很知道/ 全世界亲眷的那一套，/自己的亲眷倒了霉，/这些亲属兴高采烈。/罗刹呀！优秀的修习士，/有学问 的，有道德的，/这些亲眷就都妒忌;/勇敢的，他们就压欺。/对方有灾难，他们高兴，/经常剑拔弩张，威 胁对方;/彼此都把用心遮盖起来，/残酷的亲属带来恐慌。”[5]65D56而且，他还借大象在草丛中看到有人 拿绳索绑自己借题发挥言及亲属的更为可怕&“我们不怕兵器不怕火，/我们也不怕那些绳索;/我们最 怕自己的亲属，/他们残酷只想到自我。/毫无疑问，他们将告诉/别人捕捉我们的方法;/什么东西也比 不上/自己的亲属那样可怕。/甜牛奶到母牛那里去找，/想克己就去找婆罗门，/水性杨花的是妇女，/ 亲属就是恐怖的原因。”[5]66这使维峨沙那无法接受，带领四个罗刹一下子跳人空中，对罗波那反唇相 讥&“国王呀！你是我的哥哥，/你愿意对我怎么说就怎么说;/你这些粗暴虚伪的话，/我就不能容忍同 你讲和。/十头魔王！怀着善意/说出的彬彬有礼的话，/那些恣睢狂暴者不听，/他们就为死神所抓。/ 国王呀！甜言蜜语的人，/经常总是容易找到;/能够逆耳忠言的人，/这种人却十分寥寥。/你被死神的 绳索所缚，/它能夺走一切生物;/我不忍看着你毁灭，/像一所着了火的房屋。/罗摩的那些弓箭，/锐 利，装饰着金子;/我决不愿意看到，/你被那些弓箭射死。/……无论如何要保卫自己，/保卫这座住满 罗刹的城;愿你幸福！我要走了，/愿你没有我而高兴。”[5]67_69说完就腾云驾雾来到了罗摩营地，投奔 了罗摩。协助罗摩阵营消灭罗波那和罗刹国以后，他就堂而皇之地登上了罗刹国的王位。显然，维峨 沙那代表着正义的一方，他旗帜鲜明地站在罗摩一方、反对罗波那的恶德败行和倒行逆施的行为固然 有些令族人不齿，但未必没有曲线救国的成分。罗摩兄弟对罗波那的战胜，是合理的利己主义对不合 理的利己主义的战胜，是合理的利己主义对极端利己主义和极端个人主义的战胜，是正义战胜非正义

112

河南教育学院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

2018 年

的必然结果。罗摩阵营对罗波那的战胜，说明不仅在人间存在着民族正义、国家正义和人性正义，在上 帝主宰的天、地、人、神、鬼五界还存在着宇宙正义。

就《罗摩衍那》中桥萨罗国的王位之争与猴国的王位之争、罗刹国的王位之争的文本间性而言，显 然后两个国度的王位之争是作为t乔萨罗国王位之争的陪衬而出现的它们之间的文本间性，主要指的 是它们之间的学术关联性，包括互文性和互异性两个方面。就其互文性而言，王位之争是当时普遍存 在的问题，无论是人的国度、兽的国度，还是魔的国度都不例外。这个问题处理得好坏，直接影响着一 个国家和民族的生死存亡，直接决定着社会稳定的状况和老百姓能否安居乐业。除了猴国的王位之争 的解决比较逆向，不大符合正法之外，桥萨罗国和愣伽国通过这个问题的最终解决，都很好地体现了民 族正义、国家正义、社会正义，乃至宇宙正义。就其互异性而言，桥萨罗国是人的国度，王位之争采取了 合理的利己主义的文明解决方式，既没有死人也没有流血，充满了一种理性的谦让。猴国和罗刹国都 不是人的国度，一个是兽的国度，一个是魔的国度，其王位之争采取的是极端个人主义和极端利己主义 的不合理的利己主义的方式，自然是野蛮的、血腥的、不文明的，而且是不择手段的。更何况，愣伽这个 罗刹国的王位之争，又是伴随着同桥萨罗国对罗摩之王妃悉多的军事争斗而展开的，更是充满着一种 正义的光华。当然，猴国须羯哩婆王位的获得是通过杀死原来的猴王波林的方式进行的，很大程度上 违背了道义。罗摩只是为了获得一支同盟军，以便救回悉多，就不问青红皂白，帮助须羯哩婆射死波 林，这显然是不合理的利己主义战胜了合理的利己主义的结果，是不符合正法的。

四

在《摩诃婆罗多》中，以持国百子为代表的俱卢族和以般度五子为代表的般度族的两支婆罗多族后 裔的王位之争采取了武力解决的方式，和《罗摩衍那》相比具有质的不同。代表正义的一方是般度族， 代表非正义的一方是俱卢族。象城的持国和般度是两兄弟，是峨耶娑分别与奇武的两个遗孀安波迦和 安波利迦所生。他们还有一个弟弟维杜罗，是峨耶娑同安必迦的一个侍女所生，很有智慧，是持国的宰 相，还是般度族重获帝业的坚定支持者。持国同甘陀利生有百子，长子难敌。般度与贡蒂、玛德利生有 五子，长子坚战。般度死去，持国摄政。坚战成年后，理应由坚战继承般度的王位。但难敌不答应，企 图霸占王位，持国优柔寡断，拿不定主意，且又偏向难敌，纠纷由此拉开帷幕。

般度族的形成具有神奇色彩，同持国百子的凡夫俗胎形成了鲜明的反差。即令持国百子大多是阿 修罗和罗刹下凡，同般度五子天神下凡的身份也无法相比。般度族的形成是从般度王受诅咒开始的。 一次般度王在林中打猎时射杀了一只正在交欢的麋鹿。原来那个雄性麋鹿是一个修道仙人变的，他在 弥留之际诅咒了般度，诅咒他同自己的妻子交欢时死于非命。般度为求得子嗣让贡蒂同静修林中修行 的婆罗门交合，不想贡蒂拿出少女时从一个仙人那里学得的能够随时呼唤天神并同天神交合的得子口 诀和咒语，先后招来了阎摩神、风神和天帝因陀罗神同自己结合，生下了坚战、怖军和阿周那。般度让 她教会另一王后玛德利得子咒语，玛德利随即呼唤来了双马童神同她交合生下了双生子无种和偕天。 一次般度王和玛德利在林中游玩时，为玛德利的美貌吸引，按捺不住情欲的冲动，同她进行了交合，当 场毙命。玛德利伤心之余殉葬而去。正因为是天神的后代，般度五子在膂力上和智力上都要比持国百 子强出百倍。贡蒂带领般度五子回到宫中，同持国百子一起生活。怖军总是依仗自己的膂力强大，强 悍凶猛，欺负难敌百兄弟，把他们当作皮球踢来踢去，甚至把他们的头摁在河水里，淹个半死。他们对 怖军恨之人骨，经常伺机报复。他们趁怖军熟睡着时，放出毒蛇咬他，或把他捆起来，扔进河里，并在他 的食物里投毒。由于怖军身强力壮，一次次都成功摆脱了这些灾难。这使他们之间从小就播下了仇恨 的种子。毗湿摩聘请慈悯和德罗纳两位大师教授他们各种武功。阿周那出类拔萃，成为持国百子嫉妒 的对象。持国百子出于心理不¥衡总想谋害他们，企图先除掉怖军，再除掉坚战、阿周那等，独霸王位。

第5期 苏永旭：东方学视野中的合理的利己主义思想研究一以《摩诃婆罗多》《罗摩衍那》与荷马史诗的文本间性研究为例113

难敌先是通过在多象城建易燃的紫胶宫由般度五子居住，企图烧死他们，幸得维杜罗事先秘密告知，才 得以逃脱。持国分一半国土给般度五子治理，建都天帝城。在火烧甘味林中阿修罗摩耶得到阿周那营 救，出于感激之情，他为般度五子建造了一座只有天上的宫殿才可媲美的大会堂。他们不负众望把国 家治理得繁荣富强，而且还遵照那罗陀从天上带来的般度王的心愿，举行了声势浩大的王祭，铸就了辉 煌的帝业。难敌妒火中烧，夜不能寐。他的娘舅沙恭尼给他出主意，要他邀请坚战掷骰子拿他的帝国 赌输赢。坚战不知是计，也抱着赢回另一半国土的侥幸心理，答应了挑战。殊不知沙恭尼是一个掷骰 子的高手，在坚战应战赌博的当儿，就已经中了圈套，无法自拔了。用老谋深算的沙恭尼的话讲：“赌博 是我的弓，骰子是我的箭，骰子点是我的弓弦，骰子盘是我的战车。” [6]59$赌博的结果是坚战失去了自己 的一切财产和王国，失去了四个弟弟，还有妻子黑公主。沙恭尼为难敌赢得了坚战原有的一切。难敌 命令难降把黑公主强行拽来，当众剥她的衣裙，只是由于黑天施法暗助，剥了一层又一层，怎么都剥不 完。怖军怒不可遏，发誓要报仇雪恨，在以后的战争中要杀死难敌，撕开他的胸膛，渴饮他的鲜血。难 敌肆无忌惮地露出自己的大腿，朝着黑公主淫笑，示意要她坐上去。怖军又发誓要打断他的大腿，为黑 公主雪耻。持国看到凶兆，感觉不妙，不得不宣布赌博无效，答应黑公主的要求，释放般度五子。难敌 心有不甘，不愿自己通过赌博赢得的东西付诸东流，还要邀请坚战再赌一把：输者流放森林十二年，第 十三年还要隐姓埋名不能被发现，如果被发现还要再流放十二年。最后掷骰子的结果自然又是以坚战 的失败而告终。流放期满后，般度五子回到了象城，打算向难敌要回属于自己的一半国土，遭到难敌的 拒绝。这就诱发了般度族和俱卢族之间为期十八天血流成河的战争。经过反复、激烈的较量，俱卢族 全军覆没。眼看般度族大功告成，没料到俱卢族剩下的三员大将慈悯、成铠和马嘶趁黑夜偷袭了酣睡 中的军营，杀死般度族全部将士，包括黑公主的五个儿子，坚战五兄弟由于不在营中而得以幸免。战争 的结果是所有的持国百子都被怖军杀死，只给持国留下了一个他同一个吠舍侍女生的儿子尚武，而且 他还是般度五子争霸事业的支持者。贡蒂失去了自己的非婚生长子迦尔纳。俱卢族的老祖宗峨湿摩 倒下了，武功高强的德罗纳倒下了，沙利耶也倒下了。这场战争可以说是两败俱伤。表面上般度族取 得了战争的胜利，实际上虽胜犹败，并没有真正的胜利者。这场大战原本是可以避免的，问题就出在难 敌冥顽不化，利欲熏心，至死不愿意归还般度族那一半国土。般度族出于大义，让他归还五个村庄即 可，可他的回答是：连针尖大的地方都不给！显然战争发生的责任都在难敌一方。先是通过掷骰子的 阴谋骗取坚战的王国，流放期满后又拒绝他们的合理的领土要求，这简直就是政治无赖的行径。如果 及时归还般度族的一半国土，仗是打不起来的，和平是可以实现的。但难敌采取的极端利己主义和极 端个人主义的处理问题的方式激化了矛盾，严重损害了般度族的利益、感情和尊严，只能刺激他们为自 己的利益而战，为他们的每一寸土地而战。持国在般度五子长大成人以后没有把自己临时管理的原本 从般度王那里继承来的王位还给坚战，已经理亏，不合道义，饱受百姓的诟病。般度臣子建都天帝城 后，把国家治理得国富民强，国泰民安，而且还斩杀摩揭陀王妖连，释放了被囚禁的86位国王，举行马 祭或王祭，称霸天下。这说明坚战还是很有治国安邦的雄才大略的。难敌看到般度族的强大和不可战 胜，就寻死觅活，自暴自弃，一旦得势就嚣张猖狂，不可一世。这是他性格上致命弱点。由于不堪重压， 他才采纳沙恭尼的建议，通过掷骰子的政治欺骗的方式骗回坚战的那一半国土和全部财富。结果通过 与般度族的野蛮的战争难敌输了个干干净净，连他那原本可以拥有的那一半国土也没有了！这是对不 合理的利己主义的严酷惩罚，也是对极端利己主义和极端个人主义思想的毁灭性打击！

当然，在《摩诃婆罗多》中除了充分伸张了人性正义、国家正义之外，宇宙正义的伸张也十分到位。 因为在《初篇》中的《原始宗族降生篇》里，护民子就讲述了俱卢族和般度族诸位英雄的出世缘由。由 于众阿修罗在天国屡屡败于天神，便纷纷下凡转生人间作恶。诸如妖连王、童护王和胜军王都是阿修

114

河南教育学院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

2018 年

罗转生，难敌是恶神迦利转生，沙恭尼是恶神德法波罗转生，他的弟弟们都是罗刹转生。为了维护人间 正道，维护人间众生的正当权益、合法权益，大梵天安排众天神的一部分下凡转世。坚战是正法神的部 分化身，怖军是风神的部分化身，阿周那是天帝因陀罗神的部分化身，无种和偕天是双马童神的部分化 身，黑天是那罗延神即大天神、最高神毗湿奴的部分化身，猛光是火神阿耆尼的部分化身，黑公主是毗 湿奴之妻吉祥天女的部分化身，激昂是月神之子妙光神的部分化身。萨蒂奇、峨罗吒和木柱王都是来 自天神摩录多群体。毗湿摩是婆薮神下凡，德罗纳是天国祭司毗诃波提下凡，慈悯是楼陀罗神下凡。 他们依照自己的社会身份为俱卢族作战，而依照自己的内心良知，他们又同情般度五子。为俱卢族拼 死作战的迦尔纳、马嘶和成铠也都是天神下凡。迦尔纳是太阳神下凡，成铠是摩录多神中的一员下凡， 马嘶是大神湿婆、死神、爱神和愤怒之神的部分化身下凡。由此看来，俱卢族和般度族之间的斗争也是 神魔之间的斗争。般度族对俱卢族的胜利，是合理的利己主义对不合理的利己主义的胜利，实现的不 仅是宫廷正义、王权正义、道德正义、伦理正义、宗教正义、家族正义、国家正义和社会正义，而且还有宇 宙正义。

就《罗摩衍那》与《摩诃婆罗多》的文本间性的互文性而言，桥萨罗国和婆罗多国都面临着王位之争 的问题。这与他们的国家民族的命运休戚相关。它们同是人的国度，同时都面临着如何进行充满道义 的，既符合正法又符合国家利益的王位继承的政治困惑，又都在不同程度上把简单的问题复杂化了。 在t乔萨罗国，十车王原本就已经决定把王位传给罗摩了，但又为了履行对小后吉迦伊的承诺，取消罗摩 的王位继承权，由他的儿子婆罗多继承王位，打破了宫廷的宁静。在婆罗多国，持国的王位原本是从自 己的弟弟般度王那里继承过来的，他也仅是代为摄政而已。可他私欲太重，想把王位传给自己的长子 难敌，据为己有，严重违背正法，般度五子当然不会答应了，这就把王位之争推向了战争的边缘。然而 通过问题的最终解决都充分彰显了国家正义、社会正义和宇宙正义，弘扬了社会正气和美好人性的正 能量，同时又都荡漾着悲天悯人的挚热情怀。就其互异性而言，婆罗多国和桥萨罗国同是人的国度，桥 萨罗国罗摩兄弟通过合理的利己主义的和¥协商的方式，圆满解决了王位之争的问题，顺利实现了国 家王权的¥稳交接。这当然是符合人性的，值得称道的。婆罗多国的王位之争却是通过俱卢族和般度 族的血流成河的方式进行的。如果说《罗摩衍那》中猴国和罗刹国的王位之争采取了流血的方式还情 有可原，它们都不是人的国度，那么，婆罗多国作为人的国度还要采取如此野蛮的方式解决王位继承问 题，就有点不可理喻了。《罗摩衍那》中三个国度王位之争问题的解决路径昭示我们：只有兽的国度和 魔的国度才会采用血雨腥风的方式解决王位之争问题，人的国度应该像桥萨罗国那样通过合理的利己 主义的友好协商方式解决王位之争问题，实现社会和谐与国家稳定。

五

较之《罗摩衍那》，荷马史诗《伊利亚特》和《奥德赛》中有关争端的解决是通过武力征服的方式进 行的。无论是希腊联军对特洛伊的征讨，还是俄底修斯返回伊达卡后对那群无赖求婚者的严厉惩罚， 都毫不例外。海伦被拐后，阿伽门农曾派墨涅拉奥斯和奥德修斯去特洛伊和¥谈判，要求对方放回海 伦，还回伴随海伦抢走的一切财富，却遭到了帕里斯的无端拒绝。这才开始了为期十年的征讨特洛伊 的战争。如果特洛伊放回海伦，退还海伦带走的所有财富，原本是可以实现和¥的。可帕里斯舍不得 还回海伦这个美神送给他的珍贵礼物，不愿意放弃自己的物质利欲享受。帕里斯拐走斯巴达王后海伦 原本就是极端个人主义和极端利己主义行为、严重违背国际公法的不道德行为，是对一个主权国家尊 严的公然挑战，是对国际法的公然践踏，是任何一个国家都无法忍受的。这是一起典型的国际纠纷。 帕里斯显然是一个极端个人主义者，不顾国家安危，只顾个人享受，私欲膨胀，色胆包天。在战场上看 到海伦的丈夫墨涅拉奥斯的勇武他就要在特洛伊人中躲藏，赫克托尔故意用羞辱的话指责他：“不祥的

第5期 苏永旭：东方学视野中的合理的利己主义思想研究一以《摩诃婆罗多》《罗摩衍那》与荷马史诗的文本间性研究为例115

帕里斯，相貌俊俏，诱惑者，好色狂，/但愿你没有出生，没有结婚就死去。/那样一来，正好合乎我的心 意，/比你成为骂柄，受人鄙视好得多。/长头发的阿开奥斯人一定大声讥笑，/认为一个王子成为代战 者，却没有力量和勇气。/你是不是这样子在渡海的船舶上面/航过大海？那时候你召集忠实的伴侣，/ 混在外国人里面，把一个美丽的妇人、/执矛的战士们的弟妇从遥远的土地上带来，/对于你的父亲、城 邦和人民是大祸，/对于敌人是乐事，于你自己则可耻。/你不等待阿瑞斯喜欢的墨涅拉奥斯吗？ /那你 就会知道你占据什么人的如花的妻子，/你的竖琴、头发、容貌/救不了你，在你躺在尘埃里的时候。/特 洛亚人太胆怯，否则你早就穿上/石头堆成的衬袍，因你干的坏事。” [7]67D58这个斥责真是恰如其分，酣 畅淋漓！帕里斯是个懦夫，惹了事还不敢担事，也担不了事，仅靠自己的哥哥赫克托尔支撑危局。赫克 托尔斥责他以后，他说他愿意同墨涅拉奥斯对决，如果谁赢了海伦及其财富就归谁所有，双方就此罢 兵。可墨涅拉奥斯打败他以后，他被美神阿佛罗狄忒从战场上救走径直去了寝宫同海伦欢爱，就再也 不管外面的战事了，并把战争的胜败整个都推给了赫克托尔。这是不合理的利己主义在史诗中的第一 个层面。第二个不合理的利己主义的层面是通过阿伽门农的极端个人主义和极端利己主义行为来表 现的。就希腊联军阵营来看，对特洛伊的十年征战如火如荼，民族情绪高涨。但主帅阿伽门农在战争 的第十年头上，耐不住个人的情欲折磨和孤独，无端抢走了太阳神神庙祭司克律赛斯的女儿克律塞伊 斯。克律赛斯带着厚礼，要赎回自己的女儿，却遭到阿伽门农的拒绝。结果太阳神在希腊军中遍播瘟 疫，使阿开奥斯人蒙受重大损失。当鸟卜师卡尔卡斯当众揭穿阿伽门农的罪恶时，还差一点受到他的 报复。阿喀琉斯坚持要阿伽门农顺从民意，要顾全大局。阿伽门农固然同意送回克律赛斯的女儿，但 却霸道地向阿喀琉斯提出了无礼要求：“神一样的阿喀琉斯，尽管你非常勇敢，/你可不能这样施展心机 骗我。/你是想保持礼物，劝我归还女子，/使我默默失去空等待？心高志大的/阿开奥斯人若是把一份 合我的心意、/价值相等的礼物给我作补偿一

/他们若是不给，我就要亲自前去/夺取你的或埃阿斯或

奥德修斯的/荣誉礼物……$[7]7其丑恶的特权意识跃然纸上！阿喀琉斯大骂他是一个“狡诈之徒”“一 个无耻的人”，威胁说要带领自己的弯船和士兵撤出战争，回到米尔弥冬去。这时阿伽门农依然不依不 饶&“要是你的心鼓励你逃跑你就逃跑吧;/我不求你为我的缘故留在特洛亚。……/这是我对你的威 胁：既然福波斯•阿波罗/从我这里夺去克律赛斯的女儿，/我会用我的船只让伴侣把她送回去，/但是 我却要亲自去到你的营帐里，/把你的礼物、美颊的布里塞伊斯带走，/好让你知道，我比你强大，别人也 不敢/自称和我相匹敌，宣称和我相近似。”[7]9阿喀琉斯当时就想杀了他，好在智慧之神雅典娜用隐身 术及时制止了他，说将来会有人报复阿伽门农，他才作罢。阿喀琉斯看到阿伽门农的卫兵把自己心爱 的女人布里塞伊斯带走，就毅然退出了战场，毫不客气地罢战。希腊联军损失惨重，溃不成军，一下子 被特洛伊人赶到了地中海边。这就使不合理的利己主义思想的展现进人第三个层面。阿伽门农原本 就大错特错了，阿喀琉斯还要错上加错，用极端个人主义去对抗极端个人主义，用极端利己主义去对抗 极端利己主义，置希腊的民族利益、国家利益于不顾。阿喀琉斯为了证明自己的无辜，除了投人母亲女 神忒提斯的怀抱号啕大哭，还让母亲利用天帝宙斯对她的喜欢，鼓动宙斯护佑特洛伊人打败阿开奥斯 人，致使赫克托尔对希腊人的屠戮像砍瓜切菜一般，直到阿伽门农意识到他的第一猛将的地位重要，向 他道歉，与他重结秦晋之好。阿喀琉斯的作法显然有些丧心病狂，自然是严重违背人性、不合道义的。 靠着神明助力让敌方屠戮自己的同胞，打垮自己的同胞，证明离开自己阿伽门农就不可能取胜的做法， 是极端个人主义的表现，是不负责任的轻率的、缺乏大局观念的恶劣行为。阿伽门农多次登门赔礼道 歉，都遭到了阿喀琉斯的拒绝，就是把从他手中抢走的女人布里塞伊斯完璧归赵，赔给他大量黄金，还 有其他贵重礼品，甚至把自己的女儿嫁给他，也始终没有得到他的原谅。只是在他的学生和好友帕特 洛克罗斯穿上自己的铠甲被赫克托尔杀死，这才唤醒了他的良知，重返战场，杀死了赫克托尔，扭转了

116

河南教育学院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

2018 0

战局，获得了战争的最后胜利。阿伽门农他们和解释怨，重归于好，重新回到同仇敌忾的民族立场，从 而完成了对他们极端个人主义和极端利己主义思想的有效克服。相比较而言，帕里斯的极端个人主义 和极端利己主义是不可救药的，至死都留恋在阿佛罗提忒给他的温柔乡中，没有任何改变。阿喀琉斯 和阿伽门农毕竟悔过自新了，超越了自我，超越了个人私欲，升华到了城邦利益的高度和国家民族利益 的高度。这种文学正义的圆满实现，致使这两个英雄人物焕发出迷人的光彩，并使他们身上表现出来 的人性的复杂性更为耐人咀嚼。

《奥德赛》中奥德修斯使用了木马计赚取特洛亚都城，把其化为灰粉之后，大部分希腊将领都安抵 家园了，只有奥德修斯还在因自己的“高明”计谋忍受宙斯和海神波塞冬对他的严酷惩罚。按说奥德修 斯智献“木马计”毁灭特洛伊是符合上苍的意志的，也充分体现了战争的道义性质，不该受罚。大概由 于此计过于毒辣，伤及无辜太多，连宙斯都看不下去了，才对其所谓的非凡的智慧进行考验和惩罚。实 际上，这既是考验，也是惩罚；明是考验，实是惩罚。如此说来，宙斯对奥德修斯的惩罚，也有些宇宙正 义的意味。当然更为直接的原因是奥德修斯用计戳瞎了震地神波塞冬！的儿子独目巨怪波吕裴摩斯的 另一只眼睛，受到了他的恶毒诅咒，波塞冬要为自己的儿子报仇雪恨。尽管他无法违拗众神的意志和 最高神宙斯的意志，但他依然要坚持在奥德修斯的回家途中一再为他制造灾难。[8]4诗中说&“神明们怜 悯他，/唯独波塞冬除外，仍然心怀怨怒，/对神样的奥德修斯，直到他返抵家园。”[8]2奥德修斯经过数不 胜数的非人的磨难，经过无数的艰难险阻，经过颠沛流离和生死离别，独自一人漂流到了费埃克斯人的 国土。好在美丽的公主瑙西卡碰和她的女伴救了他，带着他一起进宫，见到了贤明的国王阿尔基诺奥 斯。当他在宫中听到歌人即史诗吟唱诗人得摩多科斯咏唱奥德修斯和阿喀琉斯的争吵时，他不禁伤心 落泪，用袍襟把脸遮住。别人都没在意，可国王阿尔基诺奥斯看到了，然后就问他是怎么回事。遂勾起 他对往事的回忆，向人们追述了他离开特洛伊后在海上漂流所经历的种种磨难和痛苦，讲他如何打败 基科涅斯人，然后来到洛托法戈伊人的肥沃国土;讲库克罗普斯如何吃掉了他的好多同伴，他又如何刺 瞎了独目巨怪的另一只眼睛，波塞冬如何在海中搅起风暴，使他们九死一生，悲惨地呻吟；讲他怎样来 到莱斯特律戈涅斯人的特勒皮洛斯，那里的居民如何毁了他们的船只和伙伴，只有他乘坐黑壳船幸得 逃脱。他又叙说了基尔克如何阴险狡诈，他又如何乘坐多桨船去到哈得斯的幽暗的去所，由忒拜的老 智者特瑞西阿斯的魂灵指破迷津，告诉他如何才能返乡。波塞冬送给他无数苦难，使他漂流到费埃克 斯，为公主瑙西卡碰所救。[8]486 d48\"国王阿尔基诺奥斯听后十分同情他，送给了他大量的金银财宝，派人 护送他回到了伊达卡。如果说这些经历主要体现了人与自然的关系及其奥德修斯对自然的征服，对波 塞冬的兴风作浪的无畏的战胜，是奥德修斯对生存正义的果敢维护的话，那他回到伊达卡后对那一群 无赖求婚者理直气壮的严厉处罚，维护的则是更为神圣的财产正义和婚姻正义。他对自己的财产正义 的维护更符合他的国家和民族的利益，更符合在全世界都公认的生存的自然的法则。一方面，他通过 成功维护生存正义，用自己的昂扬的智慧和合理的利己主义思想战胜了波塞冬这个强大神明的不合理 的利己主义及其极端个人主义、极端利己主义；另一方面，他通过对财产正义和婚姻正义的维护，潇洒 地战胜了伊达卡当地诸多名门望族出身的那群无赖求婚者，并通过神明的调解，和好如初，再次显示了 他的大智大勇和他政治谋略的非同凡响。这当然又是奥德修斯合理的利己主义思想的一个重大胜利， 连宙斯都夸奖他“在凡人中最聪明$[8]4。实际上，我们只要看看作品中使用的诸多的奥德修斯的特征 修饰语&“神样的”“勇敢的” “睿智的”“足智多谋的” “机敏多智的”“历尽艰辛的”“饱受苦难的” “阅历 丰富的”“攻城略地的”，即令睡觉也是“沉沉酣睡的”等，就能看出荷马对奥德修斯的卓尔不群进行了

①在古希腊神话中，波塞冬既是海神又是震地神。

第5期 苏 + 学视中的合的利 义 一以《 》《 》 马诗的文本 #117

多么淋漓尽致的热情的礼赞！荷马的倾向性显然也是不言而喻。

就《罗摩衍那》与《伊利亚特》和《奥德赛》的文本间性的互文性而言，它们同是合理的利己主义对 不合理的利己主义的克服和战胜，都充分体现了民族正义、国家正义、社会正义和宇宙正义，通过文学 正义的圆满实现都很好地弘扬了人性的正能量，充分表现了人性的美好和崇高。它们都表现了一些长 期困惑人类永恒的人性的特征不变量，对一些人类永远都不可能彻底解决的永恒的母题做了可贵的探 索，同时对人性的一些恶德败行也进行了猛烈的抨击。就其文本间性的互异性而言，《罗摩衍那》侧重 解决的是王位之争的问题，《伊利亚特》侧重解决的是战争与和¥的关系问题，《奥德赛》侧重解决的是 人与自然的关系问题。《罗摩衍那》的王位之争是通过合理的利己主义的友好协商和互谅互让的方式 圆满解决的，《伊利亚特》中主帅之间的矛盾争斗是通过极端个人主义的方式进行的，好在在制服特洛 亚的最后的关键阶段，阿伽门农和阿喀琉斯终于鄙弃前嫌，维护了国家和民族的最高利益。《奥德赛》 中海神波塞冬与奥德修斯的矛盾的解决以及奥德修斯与那一群无赖的求婚者之间矛盾的解决都采取 了极端个人主义和极端利己主义的解决方式。奥德修斯迫于生存无奈用计刺瞎了波塞冬的儿子独眼 巨怪的另一只眼睛，由此受到诅咒，颠沛流离，九死一生，吃尽了苦头。奥德修斯对那些无赖的求婚者 的处置方式采用的是决不姑息、决不原谅的、赶尽杀绝的方式，只放掉两个无辜的受胁迫的人：史诗吟 唱诗人费弥奥斯和传令官墨冬。当然智慧女神雅典娜的助阵也部分体现了他所从事的事业的正义性 质。无辜的奥德修斯毕竟是正义的力量的化身。尽管他的复仇的手段未免残酷了些，但毕竟充满了一 种令人称道的合理性。

《罗摩衍那》和《摩诃婆罗多》中宇宙正义的体现主要是通过天神下凡的方式，以人间的凡夫俗子 的身份参与到普通的战事纠纷，降妖除怪，还人间一个清明世界。还有一种是通过发预兆的方式，给人 以暗示。在《伊利亚特》和《奥德赛》中宇宙正义的实现至少有七种方式，在手段上要丰富得多。第一 种就是宙斯把两个人的命运放在天¥上称分量，哪头沉，他就支持哪方，然后就通过赫尔墨斯对人间发 号施令。第二种是通过发预兆的方式予以暗示。譬如当人间正义就要实现的时候，宙斯就在天上来一 个响雷，给人鼓劲。第三种是通过降灾祸的方式。第四种是天神直接参与到人间的战事中同凡人打斗 厮杀，往往是各助一方，而且大多由政见不同引起。第五种是天上的神明通过化身为凡间的某一个德 高望重的人向凡人传递信息。第六种是通过隐身术到凡间传递最高神的意志，只有当事人能看到，周 围的人谁也看不到。第七种是化为一只鸟儿跟着他要护佑的当事人不出意外，随时帮助他排忧解难， 以保证顺利达到预期目的，使神的意志和愿望不至于落空。尽管《罗摩衍那》《摩诃婆罗多》《伊利亚 特》和《奥德赛》都充分体现了合理的利己主义对不合理的利己主义的战胜，但具体方式是不一样的。 《罗摩衍那》采取的是和¥的方式，其他几部史诗作品采取的则是战争的方式。尤其是《罗摩衍那》中 的悉多被劫和《伊利亚特》中的海伦被拐是桥萨罗国和斯巴达及其希腊联军所面临的共同的挑战，由于 外交努力失败，失去了和¥的基础，都不得不诉诸战争这一最后的手段。固然人死得多了一点，血流得 多了一点，但人性的正义给维护住了，人间正义和宇宙正义给维护住了，那还是值得的。只是不如合理 的利己主义的和¥解决方式来得文明，使人间正道的实现充满了一种不该有的血腥味。悉多作为被劫 方和海伦作为被拐方毕竟代表了正义的一方，体现的是一种正义的力量，得天道顺民意，他们对非正义 一方的战胜，自然是可歌可泣的。当然，他们在以牙还牙、以血还血时凸显出来的极端情绪与非正义方 表现出来的极端利己主义和极端个人主义具有质的不同，对此我们必须要有一个清醒的认识。

六

总体上看，除了《罗摩衍那》，《摩诃婆罗多》《伊利亚特》《奥德赛》中，一切事关利益方有关矛盾的 解决都采取了武力应对的方式。即便在《罗摩衍那》中，猴国和愣伽的罗刹国的政权更迭和王位之争也

118

河南教育学院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

2018 年

采取了极端血腥、血流成河的方式。尽管都不乏正义的性质，不乏合理的利己主义思想的光芒，合理的 利己主义都最终成功战胜了不合理的利己主义，并打垮了极端个人主义和极端利己主义，但付出的代 价都是极其惨重的，甚至是得不偿失的。尤其是《摩诃婆罗多》中俱卢族和般度族为了王位之争所进行 的规模宏大的战争，几乎是同归于尽。相比较而言，《罗摩衍那》中桥萨罗国罗摩兄弟王位之争的理想 解决是最文明、最具典型的东方智慧的，充满着无比吉祥的和¥主义的阳光。这对于在世界范围内一 切形形色色错综复杂的矛盾的解决都具有重要的借鉴意义；对现代意义上的诸多国际争端的解决和许 多复杂的不可调和的内政事务的矛盾的化解都能提供丰富的启迪。尽管它是通过具象的文学正义的 实现来完成的，但充满着独特的审美意蕴，其真理的颗粒至今依然光芒四射。

战争是政治的继续，往往是外交手段失败以后不得已而为之的方式。《罗摩衍那》中猴国的王位之 争，愣伽国中的王位更迭，罗摩与罗波那之间的夺妻之恨，《摩诃婆罗多》中的王位之争，《伊利亚特》中 特洛伊人与阿开奥斯人之间由于墨涅拉奥斯与帕里斯之间的夺妻之恨所形成的不可调和的矛盾，《奥 德赛》中那些无赖的求婚者与奥德修斯作为伊达卡国王个人利益和王权利益的尖锐冲突，原本都是可 以通过合理的利己主义的思维方式得到圆满解决的。正是不合理的利己主义思想的两个极端表现形 态：极端利己主义和极端个人主义把他们送进了灾难的深渊。《罗摩衍那》中猴国的王位之争原本是一 个误会，自然另当别论。《奥德赛》中当奥德修斯回到自己的宫中用他谁都拉不开的神弓射杀那些无赖 的求婚者时，遭到了他和儿子特勒马科斯的拒绝，要坚决、彻底、干净消灭他们，无论如何都不原谅他们 的邪恶行为，也应该另当别论。因为他们表面上是在求婚，实际上背后的真实的邪恶的意图是要谋取 他的王位和王权，理应要根除，不留后患。因此当奥德修斯扮作乞丐用他千钧的臂力拉开了谁都拉不 开的神弓，一箭射杀了安提诺奥斯这个罪魁祸首，他就堂而皇之地公开了自己的身份：“你们这群狗东 西，你们以为我不会/从特洛亚地区归返，从而消耗我家产，/逼迫我的女奴们与你们同床共枕，/我还活 着，便来向我的妻子求婚，/不畏掌管广阔天宇的神明降惩罚，/也不担心后世的人们谴责你们，/现在死 亡的绳索已缚住你们每个人。” [8]454这使他们一个个惊恐不安，被“灰白的恐惧所笼罩”，唯有那个作恶 多端的欧律马科斯鼓起勇气向奥德修斯苦苦哀求&“如果你真是伊达卡的奥德修斯把家返，/你谴责阿 开奥斯人完全应该理当然，/他们作恶于你的家宅，作恶于田庄。/可是这种种罪恶的祸首已躺倒在 地，/就是安提诺奥斯。事事均由他作祟，/他如此热衷于此事并非真渴望成婚，/而是他另有所图，克罗 诺斯之子未成全:/他想做人烟稠密的伊达卡地区的君王，/因此他还设下埋伏，想杀害你的儿郎。/他 罪有应得，现在请宽赦其他属民，/我们会用自己土地的收人作赔偿……$[8]45$这就把这帮求婚人的狼 子野心暴露无遗！大概他的话令奥德修斯听来言不由衷，奥德修斯并不买账，就做了一个斩钉截铁的 回答&“欧律马科斯，即使你们把全部财产/悉数作赔偿，外加其他许多财富，/我也不会让我的这双手停 止杀戮，/要直到求婚人偿清自己的累累罪恶。”[8]45$然后他在智慧女神雅典娜的帮助下把这些求婚者 全部杀死。至于《罗摩衍那》中为夺回悉多对罗刹国发动的战争，《伊利亚特》中为夺回海伦对特洛亚 所发动的战争，《摩诃婆罗多》中般度族为了夺回自己的王位发动的对俱卢族的战争，《奥德赛》中奥德 修斯为了顺利返乡、回到伊达卡同海神波塞冬兴风作浪所制造的一个个苦难的英勇抗争，都是不得已 而为之的。他们维护的都是社会正义，手段固然残酷了些，但和¥的手段失效以后，对那些无法无天的 邪恶之徒又能怎么样呢？除了诉诸武力解决的方式，别无他途。因此，我们不能对战争一概否定，而是 主张尽最大可能以和¥方式解决问题。我们固然主张用合理的利己主义思想调节社会矛盾和利益冲 突，但不等于说不要原则，对正义的战争还是要支持的，我们要反对的是非正义的战争。

我们中国的文化传统中有一种智慧，叫作“不战而屈人之兵”。这自然是解决利益冲突和不可调和 的尖锐矛盾的上上之策。但这是只有一流的大政治家、大军事家、大外交家才有的智慧和手段，是在军

第5期 苏永旭：东方学视野中的合理的利己主义思想研究一以《摩诃婆罗多》《罗摩衍那》与荷马史诗的文本间性研究为例119

事上居于绝对优势的情况下才能创造的奇迹。在不具备这样一种条件的情况下，消除战争隐患，充分 维护社会的和平与稳定，合理的利己主义思想可以发挥重要作用。《罗摩衍那》中的罗摩兄弟应该说就 是这种智慧施展的典范。王位之争在古代是一件十分严肃的事情，弄不好就会导致战争，造成历史的 倒退。这个问题早在20世纪，甚至19世纪末叶时一些实现共和政体的少数国家就已经比较好地解决 了。绝大部分国家和民族都能够井然有序地进行政权交接或王权交替，偶尔也会有宫廷政变发生，但 通过死人流血的战争方式获取政权的已经很少了。这是人类文明的巨大进步，也是人类社会发展愈来 愈符合人性的一个根本性标志。既然如此，那是不是《罗摩衍那》中所表现出来的合理的利己主义思想 这种独特的东方智慧，在我们今天就没有了它存在的价值和空间了呢？当然不是的。因为这一思想至 今在一切国家和民族的内政外交方面都依然发挥着重要的作用。只是很多人缺乏这样一种自觉意识

。

在世界风云变幻的今天，合理的利己主义与合理的利他主义的有机统一，对我们仍然具有重要的 价值和意义。我们国家奉行的和平共处的五项基本原则，其中就有合理的利己主义的因素，我们所倡 导不冲突、不对抗、合作共赢的新型大国关系同样也有合理的利己主义的因素。合理的利己主义本质 上就是一种合理的利他主义。这就意味着我们在充分发展的同时，也在为他人的发展，为其他国家和 民族的发展预留空间。极端个人主义和极端利己主义是全人类共同的敌人。我们可以为人民的事业、 国家的事业克己奉公，但在国际关系中我们要最大程度地维护我们的国家利益和民族利益。最大程度 上维护和争得核心利益、正当权益和合法权益，就是我们要奉行的合理的利己主义。在纷纭复杂的国 际关系中，没有永恒的朋友，也没有永恒的敌人，只有永恒的利益。合理的利他主义与合理的利己主义 的有机融合，对我们的外交政策具有重要的借鉴意义。就中国当下的波澜壮阔的改革大潮而言，要想 有效地推进21世纪中国社会的和谐发展，如果没有合理的利己主义与合理的利他主义对人们的利益 关系、生产关系做出适度的调节，不对当下的日益严重的两极分化现象进行有效的遏制和管控，社会公 正、社会公平和社会正义就有可能出问题。东方学视野下的《罗摩衍那》中的合理的利己主义思想给我 们的人性启迪，也许正是在这个地方。我们所主张的社会公平、社会正义都包含合理的利已主义因素。 纯粹的利他固然高尚，但其内在驱动明显不足，尤其对于今天国与国的关系而言更是如此。

参考文献：

[1] 赛义德.东方学[M].王宇根，译.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9-.[2] 黄宝生.《摩诃婆罗多》导读[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5.

[3] 蚁垤.罗摩衍那：二[M]//季羡林，译.季羡林全集：第二十三卷.北京：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2010.[4] 蚁垤.罗摩衍那：四[M]//季羡林，译.季羡林全集：第二十五卷.北京：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2010.[5] 蚁垤.罗摩衍那：六上[M]//季羡林，译.季羡林全集：第二十七卷.北京：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2010.[6 ]舭耶娑.摩诃婆罗多：一[M].金克木，赵国华，席必庄，译.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5.[\"]荷马.伊利亚特[M].罗念生，王焕生，译.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97.[-]荷马.奥德赛[M].王焕生，译.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97.

(责任编辑范富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