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漪性格的二重性 杜宗学河南省安阳市汤阴县第一中学 河南安阳市４５６１７１ 摘要：曹禺先生《雷雨》中的繁漪的可爱不在她的 “可爱”处，而在她的“不可爱”处。她有不能令人容忍 到底是一个女人，跟一切年轻的女人一样。她爱起你 来像一团火，那样热烈，恨起你来也像一团火，把你烧 毁的。然而她的外形是沈静的、忧烦的，她像秋天傍晚 的树叶轻轻落在你的身旁，她觉得自己的夏天已经过 的地方，也有令人值得同情的地方，她的生命交织着 最残酷的爱和最不忍的恨。在她的性格中，可恨与可 爱，热烈与冰冷，阴暗与明朗，爱情与仇恨，乖戾与自 去，生命的晚霞早暗下来了。 然，欢乐与抑郁，勇敢与怯懦，残酷与善良，高尚与渺 作者的这段介绍真是光彩夺目，奇妙绝伦。作者 小，灵与肉，动人的交织在一起，形成她“真切”、非常 笔下的这个人物，落尽了周朴园的魔掌，被软禁在与 有魅力的性格。 这个仿佛与世隔绝的周公馆，已经十八年了。寂寞枯 关键词：二重性性压抑 常态病态 淡的生活，沉重窒息的空气，把她闷得气都喘不过来， 人，这个世界上最奇异的生命，随时都包含着双 本来她已经不存在什么希望，只安安静静等待着死亡 向的可能性，随时都有二极相反的东西在汇聚、在奔 的到来。忽然，三年前，周萍从乡间跑过来了，对她表 腾、在互相组合。随时都有意外的遭遇，一切偶然的激 示了爱慕。这虽是一株苍白无力、弱不禁风的小草，但 情、愤恨与憎恨，一切情感的斗争与辩解，一切意外的 因为他如今是出现在荒凉而阴冷的周公馆里，又是刚 沉沦与渴望，在一定的特殊环境中，都是可能发生的， 从乡问来，身上多少总还留着一些年轻人应有的纯朴 都会是必然发生的。现代戏剧家曹禺先生的《雷雨》中 清新之气；而且，这个人有时也会燃烧、发光。当他冲 的繁漪就是这样的一个人物。 动时，他的热情，他的欲望，也会像潮水般地涌上来。 曹禺在《雷雨》序中说：“在《雷雨》的八个人物中， 就是在他这种热情奔涌的时候，他赢得了繁漪的心。 我最早想出来的，并且也较觉真切的是周繁漪。”又 而繁漪犹如一株行将枯死的奇花，得到了点滴雨露的 说：“有一个朋友告诉我：他迷上了繁漪，他说她的可 滋润，又逐渐有了生气。她就按照她自己的性格，把她 爱不在她的‘可爱’处，而在她的‘不可爱’处。”曹禺的 的生命、名誉，整个地交给了周萍。 这位朋友可说是真正理解繁漪性格和这个典型的美 任何一个人，不管性格多么复杂，都是由相反的 学真谛的，正如曹禺在序中及其他场谈《雷雨》时所说 两极构成的，从人伦角度看，有善的一极，也有恶的一 的：“繁漪这个人物有不能令人容忍的地方，也有值得 极。从生物进化的角度看，有保留动物原始需要的动 同情的地方。”“她的生命交织着最残酷的爱和最不忍 物的一极，从而构成灵与肉的矛盾。从人的审美角度 的恨。” 看，有美的一极，也有丑的一极。西谚云：”人有一半是 在《雷雨》中，繁漪操纵着全剧，她是整个剧本的 魔鬼，一半是仙子。“魔鬼固然诡诈多端，仙子也渺茫 动力。曹禺在她出场时这样介绍：“她一望就知道是个 难测。繁漪这个人物正具备了这种复杂多样的特征， 果敢阴骘的女人……在眉目间，在静静的长的睫毛下 很难下结论说这个人是好人还是坏人，正如高尔基所 面，看出来她是忧郁的，有时为心中的郁积的火燃着， 说：“人们是形形色色的，没有整个是黑的，也没有整 她的眼光充满了一个年轻妇人失望后的痛苦与怨望 个是白的，好的坏的在他们的身上搅在一起了。”（《文 ……她是一个中国旧式女人，有她的文弱，她的哀静， 学书简》第２ｌ９页，人民文学出版社）鲁迅先生也认 她的，她对诗文的爱好；但她也有更原始的一点 为，文学创作不应当好人写得完全好，把坏人写得完 野性，在她的心里，她的胆量里，她的狂热的思想里， 全坏。 在她莫名其妙的决断时忽然来的力量里。整个地来看 海涅在分析莎士比亚笔下的妇女形象时，说埃及 她，她似乎是一个水晶，只能给男人精神的安慰，她的 女王克莉奥佩特拉和她情人罗马英雄安东尼性格的 ： 的前额表现出深沉的理解；但是当她陷于情感的 真实达到了“迷人”的程度。海涅指出：“这位克莉奥佩 冥想中，忽然愉快地笑着；当她见着她爱的，快乐的红 特拉是个女人，她爱着，同时也叛逆着……令我想起 晕散布在脸上，两颊的酒窝也显露出来的时节，你才 莱辛的一句名言”上帝创造了女人，用了过分柔软的 觉得出她是能被人爱的，应当被人爱的，你才知道她 泥土“，她那过于柔软的材料无力适应生命的要求。这 ４８ 幢—■■—一 ｌ２００９年第１１期 个创造物对于世界太好也太坏了。最可爱的长处，恰 灵被扭曲，产生变态。这是大量普遍存在着的，只不过 恰成为最可恶的短处的根由。”在她身上，分化为“爱 不被重视，不被公开罢了。繁漪正是在这种性压抑、苦 着”与“叛逆着”的两重元素，互相渗透，她的“可爱”之 闷的情况下移情于周萍，产生了变态的性爱。 处，恰恰在于她的“可恶”之处，她的“可恶”之处又恰 朱光潜认为“变态其实是常态。”（《朱光潜文集》 恰在于她的“可爱”之处，使人难以分清她的叛逆行为 第１卷）的确，变态也是一种态，是常态的扭曲。一个 是美还是丑，即达到“美丑泯绝”的地步，正是这“可 人有所爱，乃正常的欲望，而当这种欲望得不到满足， 爱”与“可恶”的交织，形成了克莉奥佩特拉性格的“迷 长期被压抑，即由欲望产生的能量无法排释时，便郁 人的真实性”。（《莎士比亚笔下的女主角》第３３－３４ 结于心，以另外的形态表现出来，在旁人看来这就是一 页，上海译文出版社）。 变态，变态的心理也是人生，也应该是文学描写的对 繁漪的性格正和克莉奥佩特拉的性格相似。她对 象。那么写一个人的变态心理与变态行为的审美价值 周萍是深深的爱，紧紧地抓住不放。她对周萍和四凤 又何在呢？变态不是丑恶，更非罪恶，变态是人世间悲 的关系从某种程度上讲是默许的，只要周萍不离开她 剧的一种。变态当然不美，美态存在于常态之中。我们 就可以，但当周萍想带四凤远走高飞时，她不顾一切 非议、惋惜变态的产生，反过来，会加倍爱护精心培育 地阻止，当周萍在鲁家与四凤私会，被鲁氏母子发觉 常态中的美。蔼里士在《性心理学》中指出：“以痛苦加 想逃时，是繁漪从外面关死了窗户；当周萍和四凤的 人未尝不是爱的一种表示，是古今中外很普遍的一个 关系得到侍萍的默认，准备离开周公馆时，是繁漪叫 观念。”由此看来，繁漪的性格既是社会常态，又是心 来了周朴园；当繁漪得知一切后，又是深深后悔， 理病态。 马上想到了比她更悲的人物的命运。她拥有行为上的 曹禺塑造繁漪这个人物形象的最大贡献就在于 许多矛盾。繁漪那些在世俗的眼光中的“不可爱”之 写出了人物的心灵深处形而上和形而下双重欲求的 处，那些“罪大恶极”的事情一了神圣的母亲的天职的 拼搏和由此引起的“人情”的波澜，这不是一种灵魂的 事，恰恰又是她的“可爱”之处，正是在这些“罪大恶 呻吟，而是直接把人物灵魂深处的两极矛盾，双重欲 极”行为中，表现出她的内心那种燃烧不熄的生命烈 求而产生的内心情感表现出来了。文学永久性的魅力 火，那种酷爱自由和大胆争取自由的天性，和那颗敢 之源首先就在于对人性深层中这种矛盾内容的揭示。 于冲破一切桎梏，做一次困兽犹斗的强悍的心。在她 不用讳言，任何人（尤其是伟人）都有几副面孔：白天 的性格中，可恨与可爱，热烈与冰冷，阴暗与明朗，爱 与黑夜不一样，群居和独处不一样，顺境与逆境不一 情与仇恨，乖戾与自然，欢乐与抑郁，勇敢与怯懦，残 样，能说出来的和心里想的不一样，能说出的和并不 酷与善良，高尚与渺小，灵与肉，动人的交织在一起， 自觉的潜意识不一样……不能说这种人就是两面派， 形成她“真切”、非常有魅力的性格。 伪君子。不！如果我们不矫饰的话，应该说，大家都如 形成繁漪这种迷人真实性格的原因是什么呢？如 此。面对这等复杂的人生，的世相，宏放的空间， 下想借助弗罗伊德的精神分析学说加以分析解释。 假使只用一种手段，就容易单调，难于切中腠理，揭示 弗罗伊德的杰出贡献就在于发现了人自身，寻找 。真实就是坦诚，艺术就是截取和安排，多几副笔 到了人体本能的一面，并认为性的欲望和冲动构成了 墨总比单调好。 人类活动的一种基本因素。还认为，人存在着无意识、 莱辛说：“一切与性格无关的东西，作家都可以置 潜意识、下意识，这是思维变化的种种形态之一，而追 之不顾，对于作家来说，只有性格是神圣的，加强性 寻这种意识能深掘到人的内心的真实世界。 格，鲜明地表现性格，是作家在表现人物特征的过程 赵景深在《中国新文艺与变态性欲》中认为，弗罗 中最当着力之处。”（《汉堡剧评》第２５页，上海译文出 伊德对人的性欲发展历程分为：母子恋或父女错 版社） 综——兄妹恋或姊弟恋——自恋——同性恋。此外， 繁漪这个人物的二重性格，正体现了曹禺对这个 还有对自然界的“愿望性欲象征”，虐待狂，梦——这 人的偏爱和艺术上的独创之处。的确，繁漪性格的塑 些变态性欲是性压抑的表现。繁漪与周萍的恋情及性 造是曹禺对现代戏剧的一大贡献。 格的形成，正是由于性压抑的表现。人要求得到性欲 的满足是极为正常的事。天公地道！但社会现实生活 又往往以政治的、经济的、伦理道德的、暴力的、非暴 力的种种因素，阻碍着这种满足，因而欲望被压抑，心 垦垦垦 ４９ ｎｎｑ皋篱１ １蝴 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