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２６卷第３期 ２０１１年９月 邢台学院学报 Ｊ０ＵＲＮＡＬ ＯＦ ＸＩＮＧＴＡＩ ＵＮＩＶＥＲＳＩＴＹ Ｖ０１．２６．Ｎｏ．３ Ｓｅｐｔ．２０１１ 浅议李贽的人格悲剧 焦晓静 （西南大学，重庆４００７１５） 摘要：李贽是晚明著名的思想家和文学批评家，他终其一生反叛传统道学思想。从时代、地理、家庭环境及其心 学渊源来探讨李贽人格之形成，并以其形成之人格与封建儒教之对立来探讨李贽的人格悲剧。 关键词：李贽；人格探源；封建儒教；人格悲剧 中图分类号：Ｋ４８ 文献标识码：Ａ 文章编号： １６７２—４６５８（２０１１）０３．００８０—０３ 李贽（１ ５２７～１ ６０２）字宏甫，号卓吾，福建泉 州人，是晚明著名的思想家和文学批评家。李贽生 活在明朝嘉靖、万历时期，当时阳明心学虽然在一 定程度上冲击了封建道统，为人的个性和主体 意识觉醒制造了，但程朱理学仍占据统治地 位，禁锢着人们的思想。李贽在这个时代应运而 生，以无畏的精神继续对封建压迫和封建道统思想 进行了猛烈的抨击和反抗。 李贽的人格探源 （一）时代、地理、家庭环境对李贽的影响 当时政治，社会风气败坏，统治阶级日益 腐朽，但很顽固。早期资本主义虽已萌芽，但还非 常微弱。在思想文化界，虽然阳明心学对程朱理学 造成了一定冲击，但程朱理学仍占据着统治地位。 李贽出生在福建泉州。从唐宋开始，泉州就是我国 对外通商贸易的重要港口，元代泉州港进一步发展 成为沟通亚非国家的东方大港。在明朝海禁之前， 这里商业发达，货仓满目，店铺林立，李贽的祖先 世代从事航海、通译、出使等职务，常扬帆航行海 外，到日本、琉球和南洋各地，最远到亚洲西部。 但到了他祖父一辈，就不再航海，家道也中落了。 不同于生活在传统的农业社会中，李贽生活在泉州 的商业活动中，尽管泉州的商业活动随着海港的封 闭而衰微，但是影响到人们思想意识的东西不是一 下就能消失掉的。对李贽来说，他的祖先曾在泉州 的商业活动中扮演了非常重要的角色，这样的商业 历史对他思想的影响就更不同凡响了。像乡土意识 淡薄、文化心态开放、追求自由平等都成为李贽思 想中的重要因素。李贽辞官之后，为了追求个人和 学术的自由，避免世俗束缚，坚决拒绝回家。他以 开放的心态兼容儒释道思想，把古今中外所知道的 切文化成果，都平等的成为自己思想的参考。他 反封建道统，承认人的私欲，提倡男女平等等这些 行为明显受到这些因素的影响。 由于通商的关系，泉州又是一个宗教众多、信 仰繁杂的地区。李贽的家族和回教、教有密 一、一切的关系，天主教对他们也有一定的影响。李贽的 二世祖是一个回教徒，娶色目女子为妻，族中有不 少人，与教徒通婚。他当时所处的中国传统 社会中，有一定地位的文化潮流都是儒、释、道 的，而尤以儒家占绝对优势，李贽的家族因为与回 教、教的渊源肯定会遭受到歧视。在这样的 家庭环境下，李贽自幼受到歧视，使得他孤僻、愤 世嫉俗。他后来描述他当时的心态说： “余自幼倔 强难化，不信学，不信道，不信仙、释，故见道人 则恶，见僧则恶，见道学先生尤恶。”… ”李贽从 家族继承来的宗教文化背景和立场，使他更容易看 出中国传统文化的缺陷。在他十二岁的时候，就对 儒学经典产生了怀疑和批判。在他写的 老农老圃 论 文章里，对孔夫子表示了不满。少年李贽“吾 时已知樊迟之问，在荷蒉文人间。然而上大人丘乙 己不忍也，故日‘小人哉，樊须也’，则可知 矣。”… 当时，大家看了这篇文章后，都向他父 亲道贺，说他有个好儿子。而李贽却不以为然，他 也知道他父亲也并不以为然。他说： “吾时虽幼， 早已知如此臆说未足为吾大人有子贺，且彼贺意亦 太鄙俗不合于理。彼谓吾利口能言，至长大或能作 文词，博夺人间富若贵，以救贫贱耳，不知吾大人 不为也。吾大人何如人哉？身长七尺，目不苟视， 虽至贫，辄时时脱吾董母太宜人簪珥以急朋友之 婚，吾董母不禁也。此岂可以世俗胸腹窥测而预贺 之哉。”… 。李贽也曾准备参加科举考试，但很快 他就失望了。他努力去理解儒家的理论，特别是朱 熹传注所确定的儒家思想，但在现实中却怎么也不 是那么一回事。他描述当时的发现说： “稍长，复 愦愦，读传注不省，不能契朱夫子深心。因自怪， 欲弃置不事，而闲甚，无以消岁月。”… “在科 举教育中李贽并没有学到什么东西，更没有从中找 到可以作为自己人生理想的支撑点，反而又回到了 他幼年时那种倔强不化的心态。自此李贽认识到被 世人奉为神圣的儒教那一套，根本就不像人们所吹 嘘的那样。这也促成他日后对封建儒教的厌恶。 ［收稿日期］２０１卜０５ １９ ［作者简介］焦晓静（１９８７一），女，河北邢台市人，西南大学２０１０级研究生，主要从事古代文学元明清的研究 邢台学院学报 ２０１１年第３期 ８１ （二）李贽的心学渊源及对其思想和人格的影响 在李贽的一生当中，总体而言他的心态比较 开放，能够兼容并包各种文化思想。少年李贽曾研 究过周易，后来为了科举考试而研究朱熹传注的儒 家思想，为了追求自我生命的真实意义而探求心 学、佛学及老庄之学，这些都影响了他的思想及人 格。但同时心学又是最重要的影响因素。 从心学渊源上来看，李贽属王门后学，为泰州 学派的传人。从李贽的一生经历来看，２６岁时， 考中了福建乡试的举人。３０岁开始做官，之后的 这种双向的价值追求使他在归隐黄安之后，始 终无法安心于佛寺之中追求自我的解脱与受用，最 终导致了一个血淋淋的结局 李贽的确用了佛、道 方法求取自我的精神解脱，但这并不意味着他放弃 关怀现实的责任，他还要四处传教以化民众，或著 书立说以传后世。追求自我受用和自我的不朽是李 贽的人生目标，也是他完美的人生设计。但在当时 封建社会中，这是不允许存在的，注定是一场悲剧。 二、李贽的人格悲剧：李贽人格与封建儒教之 对立 １ ０年里长期辗转于下层的位置上，又被繁重 的家族事务困扰，他深感人生的艰辛与无味，因此 他急切地弄清生命的真正意义。他解释自己出任礼 部司务的目的说： “穷莫穷于不问道，乐莫乐于安 汝止。吾十年馀奔走南北，只为家事，全忘却温 陵、百泉安乐之想矣。吾闻京师人士所都，盖将访 而求焉。”…阳 李贽４０岁时受到阳明心学的启迪 而产生人生转折，从隆庆元年至万历１２年，从其 ４０岁至５６岁，开始探求心学、佛学及老庄之学， 体悟自我生命的真实意义。在京城任礼部司务时他 遇到了获道的机缘，这便是对阳明心学的接触。 “（徐用检）在都门从赵大洲讲学，礼部司务李贽 不肯赴会，先生以手书（（金刚经》示之，日： ‘此不 死之学问也，若亦不讲乎？’贽始折节向学。” “五载春官，潜心道妙。”… 。在这里，因为赵大 洲之学是讲究入世与出世并举的，所以是不死之学 问，而这正好解决了李贽关于个体生命意义的问 题，使其对阳明心学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他相信通 过心学的体悟将使自我获得生命不朽的意义。此 后，从北京到南京、姚安，１ ５年间他默默自悟， 与他人认真讨论，并由王学向佛、道延伸。由于李 贽对阳明心学的体悟和对佛、道的接触以及个人独 特的气质和经历，造成了他狂狷的个性与激进的思 想，其主要特征是既求自我的受用，又斥责假道 学。与他关系密切的袁中道为他作的 李温陵传 中记载： “大都公之为人，真有不可知者：本决意 仕进人也，而专谈用世之略，谓天下事绝非好名小 儒之能为。本狷洁自厉，操若冰霜人也，而深恶枯 清自矜，刻薄琐细者，谓其害必在子孙。本屏绝声 色，视情欲如粪土人也，而爱怜光景，于花月女儿 之情状亦极其赏玩，若借以文其寂寞。” “其人不 能学者有五，不愿学者有三。……若好刚使气，快 意思仇，意所不可，动笔之书，不愿学者一。既已 离仕而隐，即宜遁迹入山，而乃徘徊人世，祸逐名 起，不愿学者二矣。即乘缓戒，细行不修，任情适 口，脔刀狼藉，不愿学者三矣。”李贽的这些行 为，其实显示的是一种双向价值追求，既欲求得个 体的行动自由与精神解脱，又放不下对现实事务的 关注之念。 李贽生活的时期是嘉靖、万历两朝，这个时 期，皇帝荒淫无道，官场黑暗，政治，卖官鬻 爵都成为公开的秘密。如万历十九年神宗谕科道 日： “迩来风尚贿嘱，事尚趋赴，内之参，外之 劾，甚无公直，好生欺弊。且前者天垂星变群奸不 道，汝等职司言责，何无一喙之忠……汝等市恩取 誉，辄借风闻之语讪上要直。至于鬻货欺君，嗜利 不轨，汝等何独无言？且汝等岂不闻宫府中事皆一 体之语乎？恨每以谕扬君恶，沽名速迁为也？尔等 受何人之爵，食何人之禄？至于长奸酿乱，傍观避 祸，无斥奸去逆之忠，职体何在？本都该拿问重 治，姑且从轻罚俸一年。”（ 明神宗实录 万历 十九年闰三月）连皇帝都对当时的官场风尚这么清 楚，可知当时已经到什么地步了。在这道谕旨 中，什么“风尚贿嘱”、 “甚无公直”、 “市恩取 誉”、 “讪上要直”、 “鬻货欺君”、 “嗜利不 轨”、 “沽名速迁”等等都体现了当时的官场腐 败。同时，当时的思想文化界以程朱理学占据统治 地位，科举考试考的是八股文，而应试士子只能 “代圣立言”不能发表不同的意见，这就造就了大 批说假话的官僚。李贽是科举考试的过来人，深悉 其中的弊端，至其在官场摸滚打爬混了２０多年， 对官场的虚伪和凶险，了然于心。而李贽也一直感 到身处官场有“触”的不适应性。 万历八年，李贽去官向学，应耿定理之约，来 到黄安。耿家对李贽很热情，为他在当地风景秀丽 的天中山“天窝”修了房子。在与焦弱侯的信中， 他流露出了对黄安生活的满足： “侗天为我筑室天 窝，甚整，时共少虞、柳塘二长老焉。绝世嚣，怡 野逸，实无别样出游志念。盖年来精神衰甚，只宜 隐也。”Ⅲ 李贽在耿家的确曾度过了一段平静的 生活。但随着万历十二年耿定理的病逝，不久李贽 与以耿定向为代表的道学家发生了论争。李贽追求 个体的自适和真诚，这就和以耿定向为代表的道学 家发生了剧烈的冲突。 “中国士人的人格理想往往 与社会政治制度形成尖锐的冲突，预期的行动方案 （人格目标）本是最合乎理想的，但具体的文化环 境却迫使其变色，而士人面对现实这无形又无情的 染缸，一贯坚持与社会的文化制度抗衡到底，展布 ８２ 邢台学院学报 ２０１１年第３期 出他们人格理想的正义性和捍卫人格的崇高性。” 起初李贽理想的生存方式是相异而共存，各求所得 而互不相碍，故而他说： “弟初不敢以彼等为徇 人，彼等亦不以我为绝世，各务以自得而已矣。故 相期甚远，而形迹顿遗。原作圣者师矣，愿为佛者 宗佛。不问在家出家，人知与否，随其资性，一任 进道，故得相－９共为学耳。” 但是以耿定向为 代表的封建道学家是不允许这样的“异端”存在 的，李贽面对逼迫，愤怒地说： “仆未尝有一件不 与公同，但公为大官耳。学问岂因大官长乎？学问 后先疏附，出为奔走御侮，曷有二也！惟夫子自以 ‘尝学俎豆，不闻军旅’辞卫灵，遂为邯郸之妇所 证据。千万世之儒皆为妇人矣，可不悲乎！使曾 子、有子若在，必知夫子此语，即速贫速朽之语， 非定论也。” 首儒者是学步践迹的邯郸之丑妇， 无知而懦弱，却又反感谈论军事问题，瞧不起武 将，恬然而不知耻。这种对儒者入目三分的揭露不 可避免要弓Ｊ起道学家的围攻，以耿定向为代表的道 学家官僚，除了学术争论，还利用他们的权势对李 贽进行政治。时至万历十九年，李贽遭到黄郡 如因大官长，９１ 孔、孟当不敢开口矣。” 而随 着争论的升级，李贽狂狷的个性和激进的思想完全 进发，他将矛头对准儒教，开始了猛烈的抨击。 儒教自汉代成为国家宗教之后，维护那些教条 可以获得巨大的个人利益，当然没有人再去对其进 行怀疑和批判了，与真理也就越隔越远。到了科举 鼎盛的时代，儒教徒甚至自觉地利用这些关系来谋 利，李贽描述儒学堕落过程说： “自颜氏没，微言 绝，圣学亡，则儒不传矣。故日‘天丧予’。何 也？以诸子虽学，未尝以闻道为心也，则亦不免士 大夫之家为富贵所移尔矣。况继此而为汉儒之附 会，宋儒之穿凿乎！又况继此而以宋儒为标的，穿 凿为旨归乎！人益鄙而风益下矣！无怪其流弊至于 今日，阳为道学，阴为富贵，被服儒雅，行若狗彘 然也。” ＂” 李贽甚至在（《藏书 中倡言“儒者不 可以治天下国家”。他认为，儒家学者思想僵化， “虽名为学而实不知学”，进入政治领域“往往学 步失故，践迹而不能造其域，卒为名臣嗤笑。然其 实不可以治天下国家，亦无怪其嗤笑也。” 首他 认为儒教的独尊地位造成全体读书人思想的僵化， 失去个性，缺乏自我思考的能力。 “因前犬吠形， 亦随而吠之”，他这样描述： “人皆以孔子为大 圣，吾亦以为大圣：皆以老、佛为异端。人人非真 知大圣－９异端也，以所闻于父师之教者熟也；父师 非真知大圣与异端也，以所闻于儒先之教者熟也； 儒先亦非真知大圣与异端也，以孔子有是言也。其 日‘圣则吾不能’，是居谦也；其曰‘攻乎异 端’，是必为老与佛也。儒先臆度而言之，父师沿 袭而诵之，小子朦聋而听之。万口一词，不可破 也；千年一律，不自知也。不日徒诵其言，而日已 知其人；不Ｅｌ强不知以为知，而日知之为知之。至 今日，虽有目，无所用矣。”… 李贽认为儒教 徒自身都处在无知境地，哪里可以治天下国家！在 藏书 中，李贽有大量言论批评儒教徒他们不懂 法律、经济、军事、外交，缺乏处理国家政务的知 识和能力，只会拿一些道德教条说事。李贽批评 说： “自儒者以文学为名儒，故用武者遂以不文名 为武，而文武从此分矣。……夫圣王之王也，居为 地方官驱逐，虽出奔至衡阳、武昌等地，仍未免遭 围攻。同时，因为李贽与耿定向的争论，使得李贽 的一些朋友疏远了他。在李贽特别要好的朋友中， 有不少与耿家关系密切。耿定理是定向的胞弟，而 他不可不谓是李贽的一位知己，他们思想志向不仅 有相通之处，而且定理在生活上也给了李贽良好的 照顾，以致使李贽在与其兄论争时总觉得愧对定 理。再周友山、周柳塘兄弟与耿定向既是儿女亲家 又兼门生弟子。耿定向还是焦弦的老师，因为世俗 的功利，他们多少是由耿定向成名的，对耿有一种 世俗情怀的尊敬。这些应该会导致焦 或多或少对 李贽的疏远。对于朋友的疏远，李贽无可奈何，也 不能苛责。因为他们有自己的难处，像焦 那样的 既是耿氏门生又是李贽朋友，夹在两者中间是在左 右为难，便不能不对双方都保持距离。李贽晚年生 活漂泊、居无定所、朋友疏远，其心境凄凉可想而 知。万历三十年春李贽在通州完成其最后一部著作 九正易因 ，这时孤独的心境、衰弱的体质、失 去追求目标后的空虚，都预示着这位７６岁老人已 走到生命的尽头。他已经写好了遗言，托人带给他 的朋友，报告自己最后归宿。遗憾的是，他未能如 愿安静地死在马经纶家，而因为张问达的老来 受辱，在狱中痛苦地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李贽至死都在反封建儒教，但封建儒教不仅为 伪道学家所极力推崇和维护，更在于封建王朝对它 的利用。历代的封建王朝，儒教都是禁锢人们自由 思想的工具，为巩固封建统治服务，明代的统治者 为了稳固自己的统治地位，不可避免要维护儒教的统 治地位，而李贽对封建儒教的对立注定是一场悲剧。 参考文献： ［１１李贽．焚书‘续焚４￣ｔＭ］．北京：中华书局，１９９０． ［２】黄宗羲．明儒学案［ＭＩ．北京：中华书局，１９８５． ［３］曹晋．屈原与司马迁的人格悲剧口咽．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 ２００８． ［４］李温陵．李贽文集・初潭集［Ｍ］．北京：北京燕山出版社，１９９８ ［５】李贽．藏书［Ｍ］．北京：中华书局，１９７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