册府说苑 山东图书馆学刊2010年第2期 从汉语史角度看古籍注释、校 一点例 、 ,Jr 冯春田 (山东大学文史哲研究院,山东济南250100) [摘要] 在古籍校点、注释中都存在因不曾留意汉语历史语言问题而形成的误释或者误点的例子,本文通过一些误释或 者误点例的分析,说明从汉语史研究角度对类似问题还可以进行怎样的观察,表明注意汉语史的问题对古籍整理及相关研 究可能具有的某种作用。 [关键词]汉语史研究 古籍注释校点 [中图分类号]G256.3 [文献标识码]A 引言 末语气词,属下“尔多”连读非是,当从徐本。如此 看来,我们还不能认为《世说新语》里已有“尔多”的 本文的目的是想举出些因不曾留意汉语历史语 组合,这一例不能证明南北朝时期指示词“尔”已可 言问题而形成的古籍误释或者误点的例子,说明从 修饰形容词。 汉语史研究角度对类似问题还可以进行怎样的观 下面再从汉语史的角度来考察。我们在中唐时 察,表明注意汉语史的问题对相关研究可能具有的 期以前的文献里未发现“尔多”的组合,直到晚唐时 某种作用。需要申明,无论文、理,凡从事科学或学 期的敦煌变文才见到例子,并且整部《敦煌变文集》 术研究,鲜有不犯错误者,所谓“虽大家所不免”。 也仅见1例,这样的1例也还应该是“尔许多”的缩 因此,本文无意苛求他人的研究,亦不属于商榷性 略式。请看下面同样出自敦煌变文的几个可直接比 质,这里只举出在研究汉语史过程中所见的部分古 较的例子:② 籍注释、校点失误例,说明注意汉语历史语言学问 (1)不知甚生道安,讲赞得尔许多能解。(《庐 题,有助于提高古籍校点、注释及相关研究的水平。 山远公话》) 也正以此,本文凡所举失误例,均不指道名姓,仅以 (2)世尊,维摩居士,说尔许多东西,我于当日 事论,不责人言。 都无祗对。(《维摩诘经讲》) 1 四部本《世说新语》“尔多” (3)有如斯之德行,好对维摩;具尔许多威名, 堪过丈室。(《维摩诘经讲》) 《四部丛刊》本刘义庆《世说新语・忿狷》(下之 (4)持世告假帝释日:“我是修行菩萨,我是出 下,37): 世高人,一身尚自有余,何要你许多天女?……我以 王令诣谢公,值习凿齿已在坐,当与并榻。王徙 修于佛果证取真乘,不居尘世之中,不循事情之内, 倚不坐,公引之与对榻。去后,语胡儿日:“子敬实 修禅观行,宜合寂静省缘、练意澄心,何要尔多众人 自清立,但人为,尔多矜咳,殊足损其自然。” (人众)?(《维摩诘经讲》) 例中“尔多”连文,有学者以此为据而论述汉语 例(1)一(3)作“尔许多”,例(4)则一作“许 史的问题。如此例属确凿无疑,则指示词“尔”修饰 多”、一作“尔多”。由此可以看出,“尔许多”=“尔 形容词“多”的结构式至迟已于刘宋时期出现。可 多”=“许多”。另外值得注意的,这是由“尔许多” 见,这对汉语史相关问题的研究关系非浅。但我们 发生两种变化分别形成了“尔多”、“许多”:“尔许 读上引《世说》文,总觉语义不畅。徐震塄注:“矜 多”缩略“许”成为“尔多”(“尔”具有或代替“尔许” 咳——沈校本‘咳’作‘孩’,疑是。《后汉书・方术 传序》:‘夫物之所偏,未能无蔽,虽云大道,其孩或 同。’注:‘孩音五爱反。’则破即碍也。矜,矜持;碍, ①徐震塄《世说新语校笺》,中华书局1984年版。四 七五页,《忿狷》注㈡。 拘执。”①依文意而言,“尔”应属上句,读作“子敬实 ②王重民等编《敦煌变文集》,人民文学出版社1957 自清 ,但人为尔”;显然,这是个转折句,“尔”是句 年版。 .9.1・ 冯春田:从汉语史角度看古籍注释、校点例 的功能),缩略“尔”成为“许多”(“许”具有或代替 “尔许”的功能),“尔多”、“许多”都是“尔许多”这 一子的样态,也就是说不是注家所说的“尔许”即“如 许、如此”义。因此,不论《启颜录》的“尔许”是否跟 敦煌变文的“尔许”属于同一来源(这还有待考察), 但在意义上说都看作“尔许”=“这些”=“这么多 结构式的省缩变化形式。再请看下面的例子:① (5)然须(虽)尔多恩[爱],作罪还须自当。 (《敦煌变文集补编・悉达太子修道因缘》) (6)既有许多恩德事,争合孤(辜)负也唱将来。 (《敦煌变文集・父母恩重经讲》) 例(5)“尔多”(《敦煌变文集・太子成道经》校 (尔许多)”是没有问题的。《启颜录》咏短人云: “城门尔许高,故自匍匐人。”这里的“尔许”即修饰 形容词,指示性状。现在,我们知道那个僧人的话是 说:“(你)怎么就吃掉我这些(这么多)饼子?”而不 者据乙、庚本作“示多”,当误,应校改作“尔多”),等 于(6)的“许多”,而例(6)“许多”项楚《选注》本作 “尔多”(原文录自《敦煌变文集新书》卷二)。②可 以判定,“尔多”不是指示词“尔”跟形容词“多”的 直接组合,而是来自结构式(例如“尔许多”)的特殊 变化。 因此可以认为,四部本《世说新语》的“尔多”连 文是误点所致。如果据此认为当时已有“尔多”的组 合,将导致汉语史相关问题研究的一系列困难(如指 示词“尔”的功能、“尔”系指示词在后来的变化等)。 2《启颜录》“尔许”≠“如许、如此” 《启颜录・嘲诮》篇:⑧ 尝有一僧忽忆[崔追]吃,即于寺外作得数十个 [笮追],买得一瓶蜜,于房中私食。食讫,残[崔追] 留钵盂中,蜜瓶送床脚下,语弟子云:“好看我[崔 追],勿使欠少。床底瓶中,是极毒药,吃即杀人。” 此僧即出。弟子待僧去后,即取瓶泻蜜,扭[笮追] 食之,唯残两个,僧来即索所留[笮追]、蜜,见[崔 追]唯有两颗,蜜又吃尽,即大嗔云:“何意吃我[崔 追]、蜜?”弟子云:“和尚去后,闻此[笮追]香实忍馋 不得,遂即取吃。畏和尚来嗔,即服瓶中毒药,望得 即死,不谓至今平安。”僧大嗔云:“作物生即吃尽我 尔许[食追]!”弟子即以手于钵盂中取两个残[崔 追],向口连食,报云:“只做如此吃即尽。”此僧下床 大叫,弟子因即走去。 “作物生”即“作么生”,亦即“怎生”。注家云: “尔许,如许、如此。”实误。这是照抄词典出了错。 我们知道,“如许、如此”是性状或者样态指示词, “这样/这么样”的意思。在上文我们观察《世说新 语》里有无“尔多”的组合时,证明见于晚唐时期敦 煌变文的“尔许”是“尔许多”的省缩形式,那么从意 义上说“尔许”就还是(或者等于)“尔许多”。而 《启颜录》上则故事里的“作物生即吃尽我尔许[食 追]”的“尔许”,却并非修饰形容词、即不是指示饼 是说“怎么就吃完我这样(如此)饼子?”可见,照抄 词典存在危险,严谨的古籍注释还需要下研究的功 夫(请参看“四部本《世说新语》‘尔多”’)。 3《敦煌变文集补编》“户户家” 《敦煌变文集补编・双恩记》:④ 初,频婆娑罗王都在上第(茅),宫褊,户户家频 遭火灾。有敕立令:更有火者罪! “户户家频遭火灾”里有“户户家”,这又是汉语 史上一个比较重要的问题:据此分析,则其中“户户 家”里的“家”只能看作叠音词语的附着性成分(词 尾);如以此为据,那么就会得出汉语里形容词\副 词词尾“家”在晚唐时期已经形成的结论。但是,就 更多语料的调查可知,形容词\副词词尾“家”到南 宋时期才可以见到比较可靠的例子,那么变文里这 样一个孤例是否真的能够体现形容词\副词词尾 “家”最早的出现时代呢?这自然是一个不能令人 放心的问题。再回到文献标点问题上来看,“频婆 娑罗王都在上第(茅),宫褊,户户家频遭火灾”不无 疑问:“宫褊”与“户户家频遭火灾”有什么关系?是 否标点有误?但是如果读作“频婆娑罗王都在上第 (茅)宫”,则“褊户户家频遭火灾”几乎不知所云。 于是我们校对原来的卷子,还真的发现了问题!原 来“户户家”原卷第二个“户”字是一“之”字,只是 ①。《敦煌变文集补编》见下注④。 ②项楚《敦煌变文选注》(增订本),中华书局2006年 版。 ③《启颜录》,佚。《旧唐书・经籍志》、《新唐书・艺 文志》著录,均题“侯白撰”。白生卒年不详,字君素,魏郡临 漳(今河北临漳县)人。《太平广记》等书引录甚多,敦煌本 《启颜录》存四篇,为该书现存最早抄本。本则原出自《启颜 录・嘲诮》篇,本文所引注释据周绍良主编《敦煌文学作品 选》,中华书局1987年版,第337页。 ④《敦煌变文集补编》,北京大学出版社1989年版,具 有人民文学出版社版《敦煌变文集》补集性质。 ・95・ 总第118期 山东图书馆学刊 2010年4月 卷子抄写者抄得草而且小,使得《敦煌变文集补编》 校点者误以为重文号、径录为“户户”!因此,《敦煌 变文补编・双恩记》以上的那段文字应是这样的: “初,频婆娑罗王都在上第(茅)宫,褊户之家,频遭 火灾。有敕立令:更有火者罪!”这样一来,我们就 不会把《双恩记》里的“户户家”作为汉语形容词\副 词词尾“家”最早出现时代的例证,避免了一个汉语 历史问题的错误判断。 4《聊斋俚曲集》“真么”与“们哩” 聊斋俚曲的方言背景是清代山东淄川话,①方 言色彩浓厚,所以曲集中有不少方言现象,给俚曲的 整理、注释都造成一定的困难。以下是其中误释伴 随着误点(误释、误点相因,误点的根由在于误解) 的例子。 (a)“真么”≠“恁么” 《聊》里有为数不少的“真么”。例如: (1)真么一个媳妇,是模样不好呀,是脚手不好 呢?(《姑妇曲》) (2)多少打他几下子罢,你就打他真么一些? (《慈悲曲》) (3)今早晨来一遭,几乎冻的直了腰,绵衣和暖 真么妙!(《墙头记》) (4)于氏说:“姐姐,你有造化,怎么媳妇就真么 贤孝!”(《姑妇曲》) (5)你俩嫌我走的慢,我可只是真么捱!你虽 是嫌我可爱。(《寒森曲》) (6)这事情怎么真么不凑巧!(《禳妒咒》) “么(么)”偶尔又作“嚷”: (7)哎哟,以后成了亲家了,还真嚷见外?(《禳 妒咒》) 以上“真么”,注释家释为“恁么”,误。其实,从 语言演变的方面看,“真么”即“这么”的异写形式, 而这一异写形式的出现显然是由于“这”音变为 “真”(口an)的缘故。《聊斋俚曲》里“这么”例甚 多,无须列举。之所以形成这种变化,不排除有“这 么”在功能上的变异因素:“真么”往往是一种强调 式,而非一般性或者客观的指示(如以上各例就都 不是纯客观的指示,而是表示强调)。 (b)“们哩”并非句末语气词 在《聊斋俚曲》所体现的清代山东方言里,有疑 问或揣测副词“没的”/“没哩”,又作“每哩”/“们 哩”。可是,校点者认得“没的”/“没哩”/“每哩”,却 .96. 不认得“们哩”,所以涉及到这个词形时往往点错。 请看下例(>号前是误点例,>号后是改正例): (1)李氏说:“你看我来做嗄来?”赵大姑说:“我 这里和您家里一样们哩,我就没有那碗饭给他吃 么?”(《慈悲曲》)>赵大姑说:“我这里和您家里一 样,们哩我就没有那碗饭给他吃么?” (2)就难些也罢们哩,还待另嫁哩么?(《翻魇 殃》)>就难些也罢,们哩还待另嫁哩么? (3)魏名说:“我借上们哩,你还不起我吊钱 么?”(《翻魇殃》)>魏名说:“我借上,们哩你还不 起我吊钱么?” (4)我剩下的,你吃些罢!你再来做的多着些, 分开们哩,是为你来么?(《翻魇殃》)>你再来做的 多着些,分开们哩是为你来么? “们哩”即“每哩”,《聊》的校点者一律于“们 哩”后断句,认作句末语气词,误甚。 显然,“们”是“每/没”的音变形式。下面是同 一文献里的“每哩”,可以参照: (5)一行走着,大相公说:“没哩是咱妹子?但 只是他可怎么能呢?”(《寒森曲》) (6)没哩是劝他那娘子?(《禳妒咒》) (7)寻寻思思的,没里他是“胡寻思”?(《增补 幸云曲》) (8)每哩俺该不吃饭么?(《墙头记》) (9)自己弄出祸来,每哩是仇家弄他哩么? (《翻魇殃》) (10)新女婿抹着腰,每哩你疼我不疼哩!(《磨 难曲》) (11)万岁爷心中惊异,佛动心每哩是他?(《增 补幸云曲》) 5《醒世姻缘传》的“打哩” 明末清初时期成书、具有山东方言背景的《醒 世姻缘传》,②方言现象丰富。据目前调查的结果, “打哩”仅见于《醒世姻缘传》,不仅与之同期或者前 ①《聊斋俚曲集》一般认为系蒲松龄所作,收人路大荒 整理《蒲松龄集》。通行的有中华书局1962年版、上海古籍 出版社1986年版两种本子。两者内文字句以及标点没有差 异。 ②《醒世姻缘传》作者未知何许人,多题西周生辑著, 是否有或者在多大程度上有“辑”的性质尚待研究。有多种 刻本、石印本行世,现较通行且较可靠的本子,应属上海古籍 出版社1981年本。 冯春田:从汉语史角度看古籍注释、校点例 后相邻时期的文献均未见,而且在现代方言里也不 拾得”是个假设小句,下旬“可为甚么就扯破人家帽 见踪迹。这就表明,“打哩”是一个具有典型方言特 征的历史方言词。《醒世姻缘传》(以下简称《醒》) 共l0例,都是在假设复句里引导在前的假设小句 (“打哩”即“假如”、“要是”的意思)。因为这个连 词是个典型的方言土语词,所以人们在理解上、甚至 在校点时碰到它就往往出问题。以下是摘自《醒》 书齐鲁本的例子(该本实即上海亚东图书馆本的简 字排印本,亚东本错它也就跟着错)①: (1)晁夫人道:“这几件衣服能使了几个钱,只 这些人引开了头儿就收救不住,脱不了这个老婆子 叫他们就把我拆吃了打哩!天爷可怜见,那肚子里 的是个小厮,也不可知,怎么料得我就是绝户!”(20 回) (2)祝其嵩道:“‘道路不平旁人践踞打哩’!不 是他拾得,可为甚么就扯破人家的帽子,采人家的胡 子?……”(23回) (3)师姐道:“这四分就不公道。他亏了就只一 个老婆一个儿子哩,有十个老婆,十个儿,匀成二十 分罢?……”(92回) 这几个例子有的看起来非常别扭,就因为其中 有点校错误。例(1)属于校点者不明白“打哩”何 义,割裂文句误解为“吃了打”连文,而把“哩”看作 了句末语气词。其实从语言结构方面看,这是个假 设句,应作:“这几件衣服能使了几个钱?只这些人 引开了头儿就收救不住,脱不了这个老婆子叫他们 就把我拆吃了!打哩(要是/假如)天爷可怜见,那 肚子里是个小厮也不可知”。因此,“打哩”应属下 一句,作为假设连词引导假设小句。例(2)的错误 跟例(1)类似,“打哩”不应属上句,而应属下句,也 是用在假设小句句首的连词。再者,从词汇背景来 看,《醒》里常用“道路不平旁人躐”这类俗语,而且 也没有“躐打”的搭配形式;“躔”为“踩踏”义,《醒》 里常见。如: (4)那大、r头小柳青、小丫头小夏景,年纪也都 不小,都大家一伙子持了卧单,教那禁子牢头人人都 要踞狗尾。(43回) (5)路见不平,旁人许躇。弟子起 t2,不平,今日 要来偷他的回去。(65回) 以上例子里“踽”的基本词汇义都是“踩;踏” (辞书注“踞”此义音与“屣”同,《醒》里“踱”字音是 否如“屣”颇可疑,此处存而不论)。可见例(2)应是 “践躐”同义连文,而非“躔打”连文;该例中“不是他 子,采人家的胡子?”明显是承接上文假设而提出的 疑问,因此“打哩”无疑应是这一句首的假设连词。 那么这句话应是:“道路不平,旁人践躐!打哩(要 是/假如)不是他拾得,可为甚么就扯破人家的帽 子,采人家的胡子?”例(3)则是因《醒》书校点者误 解“打哩”而改动原文的例子。孤立地来看,这个例 子似乎没有问题,但对照其它版本(如上海古籍 本),例中的“他亏了就只一个老婆一个儿子哩”的 “哩”字前不是“子”而是“打”字。可知此处原文应 该有“打哩”一词,校点者因不解其义作了改动。此 句的下一句很明显也是个假设句,因此原文应为: “他亏了就只一个老婆一个儿,打哩(要是/假如)有 十个老婆十个儿,匀成二十分罢?”这样就文通字 顺。此外,《醒》里还有1例“打仔”是跟“打哩”同样 用法的假设连词(《醒》另有1例“丁仔”,疑为“打 仔”之讹,不列举): (6)晁夫人笑道:“打仔你媳妇儿教你养活他可 哩,你没的也不听?”(57回) 可见,《醒》里与“打哩”有关的另一个词形是 “打仔”,都是用在假设小句句首(或谓语之前)的连 词,而“打仔”是“但只”的词汇音变形式。经研究表 明,《醒》的假设连词“打哩”,可以相信就是“但只” (同义复合式)的词音变化式。只是我们还不能确 定,由“但只”到“打哩”是否经过了“打仔”的阶段 (即“但只”>“打仔”>“打哩”),还是由“但只”发 生两种变化分别演变成为“打仔”和“打哩”(即“但 只”>“打仔”;“但只”>“打哩”)。 正因为“打哩”、“打仔”是地域性很强的方言连 词,历史上可能仅在山东某一区域、某一时间内通 行,所以导致人们不懂而误点。下面举出《醒》里 “打哩”的其它几个例子,可以参照: (7)麻从吾道:“打哩他嫌少不肯去,在外头嚷 嚷刮刮的。这如今做了官,还同的那咱做没皮子光 棍哩?”(27回) (8)杨春说:“他打哩真个申到县里,那官按着 葫芦抠子儿,可怎么处?”(34回) (9)秦继楼说:“你只管合他说去,怕怎么的? 各人的主意不同。打哩他有没甚么话说,我没的好 合你为仇?落得‘河水不洗船’哩。”(34回) ①《醒世姻缘传》,齐鲁书社1980年版。 ・97・ 第118期 山东图书馆学刊 2010年4月 (10)你打哩得空子撞着这们个美人,你就没法 处治他罢?(45回) (11)狄员外道:“这眼下待不往京去哩?且教 他躲一日是一日的。打哩天老爷可怜见,小陈哥还 完了他那些棒债,他好了也不可知的。”(52回) ……”!本来《儿女英雄传》原文“不则”后已无文 字,于是就搞成了“不则……”这样的怪式(校点者 告诉读者“不则”后省略了文字)。其实应作:“你只 管坐下,咱们说话儿不则!” 《儿女英雄传》以上的几个误点例,都是因为不 懂方言词或者不注意分析语言结构而导致的失误。 (12)你拿着生死簿子哩?打哩你那老婆先没 了可,这不闪下你了?(53回) 6《儿女英雄传》误点数例 《儿女英雄传》同样有一些误点的例子。如:① (1)邓九公道:“你爷儿俩不用抬。我有个道 理,讲送官不必原故。满让把他办发了,走不上三 站两站,那班解役得上一块银,依旧放回来了,还是 个他。”(31回) (2)你九太爷今年小呢,才八十八呀!你叫我 寿活八十,那不是活回来了吗?那算你咒我呢!你 先不用合我汕料着,你们也整不上这瓦,我给你条明 路!(32回) (3)便是那极安静的也脱不了旗人的习气,喊 两句高腔,不,就对面墙上贴几个灯虎儿等人来打。 (34回) (4)他望着勾了勾头儿,便道:“一块坐着,不则 贵姓呵?”(36回) (5)这个当儿,张姑娘又让他说:“你只管坐下, 咱们说话儿,不则……”(38回) 例(1)“我有个道理,讲送官不必原故”大背文 意,应作:“我有个道理,讲送官不必。原故……”, “原故”表原因,用来引起下文(下文“满让把他办发 了”云云是对这原故的解释)。例(2)“你先不用合 我汕料着”,“汕料着”连文不辞之甚,应作:“你先不 用合我汕,料着你们也整不上这瓦”。例中的“汕”, 乃瞎摆活、忽悠之义,“料着”为推测之词、即“料想” 之义,应属下旬。例(3)“喊两句高腔,不,就对面墙 上贴几个灯虎儿等人来打”标点亦误,“不”下不当 断句(西湖本此类误点例很多),“不就”乃清代北方 系白话小说里常见的连接词,意为“否则/或者”以 及口语“要不就”,此句应为“喊两句高腔,不就对面 墙上贴几个灯虎儿等人来打”。例(4)“一块坐着, 不则贵姓呵?”亦甚不辞,“不则”为表祈使的语气 词,表示提议、请求的语气,故应属上句句末,作: “一块坐着不则!贵姓呵?”这是请对话方坐,且询 问何姓。还是因校点者不懂这种语言结构关系,例 (5)竞又点作“你只管坐下,咱们说话儿,不则 ・98・ 在古籍点校时,很难想象有点校者对于古籍词汇无 所不通,事实上是往往遇到语言障碍,这就要靠分析 和研究,包括从历史的角度对语言的分析。 7 赘语 王国维是真正的国学大师,他曾经这样说过: “为一学无不有待于一切他学,亦无不有造于他 学。”这是讲的不同学问之间的关系。在较早的时 期,我们常听到周围学界老前辈说这样一句话,叫做 “文史不分家”。意思是从事中国传统学问的研究, 文和史是密不可分的。这当然并非抹煞学科界限, 而是基于学术间自然或者固有的关系,强调学科之 间在研究上的联系与渗透、甚至沟通。显然,这在丰 富学养、开阔学术视野、提高研究的精深度来看,都 是至理名言。不过,这样的声音后来是很少能听到 了。但是,学术研究也有其“自然”(自身规律),只 有“博见”才能“贯一”,只有厚积才能勃发;在非良 性的学术大环境中要求研究者厚积薄发很难了,但 薄积多发、无积强发,其势则必导致学术的积贫积 弱,以至于衰竭、没落。所以我们想到,从事汉语言 历史的研究,不能漠视相关学科的学问。当然我们 也注意到,从性质上说,汉语语言学是基础学科(如 中文学科的古代类)的基础,具有扎实的汉语言文 字学功底,自然会使我ffl ̄ll关的研究更上层楼。仅 就此而言,在继承前辈学术思想的基础上,我们这里 再提出一个王婆卖瓜式的说法供批评,叫做:“文史 不分家,语言是基础”。吁请学术界更加鼓励、重视 诸如汉语文献学、汉语言历史学等基础学科的研究。 (作者简介] 冯春田,山东大学文史哲研究院教授、博 导 ①《儿女英雄传》,清文康撰,较早的排印本有亚东图 书馆本,后有西湖书社本(1981年),西湖本实际上就是亚东 本的简字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