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１４卷２０１３年９月 第３期 长沙铁道学院学报（社会科学版） Ｓｅｐ．２０１３ Ｖ０１．１４ Ｎｏ．３ 堂吉诃 德与阿Ｑ的形象比较 郝晓艳 （陕西理工学院文学院，陕西汉中７２３０００） 摘要：《堂吉诃德》与《阿Ｑ正传》是两部不同时代的经典文学作品，分别为我们塑造了文学史上的两个典型形象——塞 万提斯笔下的堂吉诃德和鲁迅笔下的阿Ｑ。两部作品产生的背景、国度和时代是不同的，这就使其具有明显的差异性；但两者同 时也表现出惊人的相似性。 关键词：堂吉诃德；阿Ｑ；精神胜利法；性格；悲喜剧；比较 《堂吉诃德》与《阿Ｑ正传》是两部不同时代的经典文学 受伤是难免的，堂吉诃德甚至给自己带上“骑士第一”的桂冠。 作品，分别为我们塑造了文学史上的两个典型形象——塞万 正是这种腐朽不堪的骑士道的精神桎梏使堂吉诃德在现实中 提斯笔下的堂吉诃德和鲁迅笔下的阿Ｑ。两部作品产生的背 吃尽了苦头，而人文主义的理想光辉又使他在理想中处处为 景、国度和时代是不同的，这就使其具有明显的差异性；但两 自己找慰藉。因此可以说，作为一个不朽的艺术典型，堂吉诃 者同时也表现出惊人的相似性。“精神胜利法”是堂吉诃德 德不仅是属于西班牙和文艺复兴时代的，他甚至是属于全人 与阿Ｑ性格和气质的核心，而他们性格的突出特征是悲喜两 类全世界的，无形中他已经成为主观主义、脱离实际、耽于幻 重性，即悲剧中隐含着喜剧，喜剧中又隐含着悲剧，这种性格 想的代名词。 的两重性是“精神胜利法”的必然结果。 阿Ｑ最突出的性格特征是“精神胜利法”。当未庄的人 一、精神胜利法——性格和气质的核心 们揪住阿Ｑ的黄辫子在墙壁上碰四五个响头时，为了保持心 精神胜利法是“人的反抗精神与现实环境的沉重压迫的 理平衡，他总是暗想“我总算被儿子打了，现在的世界真不像 产物”…，是用虚幻的精神胜利来掩饰或者替代事实上的失 样……”；当赵太爷打了他时，阿Ｑ自嘲“儿子打老子……”； 败。当人们在现实中遭受到挫折时，总会在幻想中寻求安慰， 当人们用“光”、“灯”和“亮”等字眼取笑他头上的癞疮疤时， 这是一种极其普遍的病态的心理现象，它广泛地存在于人们 阿Ｑ自慰“你还不配……”；当别人对赵太爷和钱太爷的儿子 的潜意识中。这种“精神胜利法”很好地在堂吉诃德和阿Ｑ 连连夸赞时，连老婆也没有，更不会有儿子的阿Ｑ本该感到悲 身上体现出来了。 哀和羞愧，然而他竟然说：“我的儿子会阔得多啦！”；阿Ｑ幻 堂吉诃德是一个集骑士侠义精神和人文主义精神光辉于 想“党便是自己，未庄人却都是他的俘虏”，幻想着成 一身的典型人物，正因为如此，他身上才凸显出“精神胜利 功后，他“要什么就是什么”，“喜欢谁就是谁”；作为“第一个 法”的特征。每次在行侠中受伤或者受害时，他就用人文主义 能够自轻自贱的人”，阿Ｑ却解释到“状元不也是‘第一个’ 精神来寻得自我安慰。堂吉诃德的突出特征是脱离实际，耽 么？”；有时候他甚至嚣张地对周围的人不屑一顾，自负地说： 于幻想。他迷恋骑士小说、信奉骑士制度；他深受骑士小说的 “你算是什么东西呢？”；临死前，阿Ｑ立志在画押时要画得圆 毒害，一心想着消除穷凶极恶的暴行，醉心于铲除人间的罪 一些，但手中的笔出乎意料地“向外一耸，画成瓜子模样”，可 恶。然而，三次行侠冒险的经历让他在现实生活中处处碰壁。 他立马就安慰自己“孙子才画得很圆”等等。总之，阿Ｑ就是 当堂吉诃德作为骑士出征时，他完全沉浸在骑士传奇的世界 用各种各样瞒与骗的手段使自己得意，使自己忘形。在每次 中。堂吉诃德见小男孩挂在树上被财主抽打就去解救他，结 受挫后，他总是能找到合理的借口宽慰自己，这是自欺欺人， 果他走后小男孩遭受了更加严重的毒打，殊不知好心有时也 是得过且过。 会没有好报的；他向一队商人挑战，结果被对方打得遍体是 可见，“精神胜利法”是堂吉诃德和阿Ｑ性格和气质的核 伤，动弹不得；他把风车当成巨人，结果从风车上摔下来；他把 心。他们通过精神上的自我麻醉来得到暂时的宽慰，不仅欺 羊群当成了，结果被牧羊人打肿脸、击落牙；他把苦役犯 骗了别人更欺骗了他们自身。堂吉诃德和阿Ｑ这两个形象让 当成受的骑士，结果遭到苦役犯的毒打；他把穷客店当成 我们觉得既可笑又可爱，但我们在笑过之后却陷入了深深的 豪华的贵族城堡，结果遭受到客店老板的痛打等等；总之，在 思考。因而我们要正确看待“精神胜利法”，它就像一把双刃 他的行侠冒险中，他几乎没有一次不被打伤的，但每次他却不 剑，我们需用之有度，做到适可而止，不要自我欺骗。当我们 以为苦，反以为荣，并暗自认为这是成为一名好骑士最起码的 在遇到困难时应更多地应该从实际出发，行动起来以寻得解 必修课。他坚信骑士道，绝不允许他人否定；他不怕咒骂、议 决问题的有效途径。 论、讥笑，也不怕侮辱、打击；甚至不怕死，敢于和狮子决一雌 二、性格的两重性——精神胜利法的必然结果 雄。尽管生活给了他无数次的打击，但每次他总是能为自己 堂吉诃德的形象具有喜剧因素，他由于受骑士小说毒害， 找到合理的借口：打仗的胜败最拿不稳，他总觉得干他们这行 终日沉于幻想，在他眼里，处处是妖怪、巨人、魔法。他把消除 收稿日期：２０１３—０６—２６ 作者简介：郝晓艳（１９８８一），女，山西长治人，硕士研究生。 ４９ 世间的不平、维护正义作为自已的天职。他置个人生死于度 德和阿Ｑ在现实生活中都是被欺凌被侮辱的弱势群体，都具 有自欺欺人的一面，都善于应运精神胜利法寻得精神上的安 慰，性格率真质朴。然而，他们都希望成为现实生活中的强 者，并各自做出种种努力，迫切的想要扫除天下不平之事。 外，具有坚持正义、救世济人、反对、忘我斗争的英雄气 概。他见义勇为，动机善良，欲扫除天下不平之事。然而由于 方法不对，他的行侠往往得到相反的结果，这一切使他成了一 个夸张的喜剧性的角色。鲁迅说：“堂吉诃德立志去打抱不 平，是不能说他错误的。不自量力，也并非错误。错误是在他 然而，堂吉诃德和阿Ｑ这两个艺术形象在精神胜利法的 性质上却是有差别的。阿Ｑ的精神胜利法是消极的，阿Ｑ的 身上处处体现出一种麻木、愚昧、落后、狂妄自大而又不思变 革的病态心理，是一种自我麻痹的表现，他是在一味地逃避现 实。他在与别人发生口角后便跑到酒店喝几碗酒，再调侃下 的打法。” 与此同时他又是一个悲剧性的人物，他脱离实际， 一心想模仿过时的骑士道，单匹马救天下，然而却在游侠中 给别人造成危害，使自己成为笑柄。当不涉及骑士道时，他比 任何人都清醒，他说的头头是道，样样在理，是一个渊博的学 别人，或者回家倒头睡大觉，借以寻得精神上的安慰。动荡的 社会、卑微的地位、艰辛的生活、淡漠的人际关系等等使阿Ｑ 内心充满了痛苦而渐渐变得麻木和木然，对一切都不以为意， 像个井底之蛙活在自己一个人的世界里，丝毫没有为改变现 者，身上闪耀着人文主义的理想之光。但他手中却提着中世 纪的长矛，脑子里深受腐朽思想的影响。这种矛盾集中体现 在堂吉诃德身上，就使得他具有了性格两重性，即悲中有喜， 喜中带悲。别林斯基曾说过“在一切著名的欧洲文学作品中， 像这样把严肃与滑稽、悲剧与喜剧、生活中的庸俗糟粕与伟大 美丽的东西交融在一起的例子，甚至还是不完善的例子，只能 在塞万提斯的《堂吉诃德》里找到。” ３ 阿Ｑ从～开始就自诩自己姓赵，到连老婆都没有的他竟 然大言不惭地夸赞他的儿子阔多了，再到幻想成功后，他 可以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再到后来投错，直至大团圆时他 还不忘自嘲“过了二十年又是一个……”，这些憨态可掬的行 为方式让人觉得既可笑又可悲。他性格最明显的外在表现就 是留着封建社会的辫子，他深受封建伦理思想的影响，当他看 见一男一女在一起说话时，就怀疑人家有勾当，甚至在人家背 后扔石子；但他又认为“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对“无后”的担 忧突出地表现在他调戏小尼姑，甚至恬不知耻地要与吴妈困 觉。阿Ｑ自轻自残，愚昧无知，保守健忘，用幻想和精神胜利 法来麻醉自己，这使他身上既有喜剧的一面，也有悲剧的 一面。 堂吉诃德和阿Ｑ都既是喜剧性的人物，又是悲剧性的人 物。堂吉诃德和阿Ｑ从“精神胜利法”中获得的各种幻想和 安慰都成为他们后来应付恶劣环境的“法宝”。堂吉诃德即 使在现实生活中被碰得头破血流也要执着前进，可怜的阿Ｑ 连姓氏都被剥夺了还谈什么作为人的人格和尊严。他们的目 的是崇高的，但其实现理想的方式是可笑的，在他们身上都存 在着主观与客观、手段与目的不符合、理论与实际相脱离 的矛盾，由此形成了他们独特的性格，他们是悲喜交融的艺术 典型。正是因为堂吉诃德和阿Ｑ的性格都是围绕“精神胜利 法”而展开的，所以势必会造成两人性格的两重性，即悲喜 交加。 三、精神胜利法的共性和差异——不同国家不同时代的 产物 堂吉诃德和阿Ｑ的精神胜利法是和当时的时代背景分不 开的。堂吉诃德是文艺复兴时期西班牙作家塞万提斯笔下的 艺术典型，阿Ｑ是二十世纪中国作家鲁迅笔下的人物形象。 当时的西班牙和中国都处在社会大转型时期，由于社会生产 力的发展和科学技术的进步，旧的势力在逐渐没落，新兴的社 会力量在不断滋长，且想要取代这个畸形和病态的封建社会。 因此堂吉诃德和阿Ｑ这两个艺术形象是处于转折时期特定社 会历史条件下的产物，反映了当时社会的一些状况。堂吉诃 状而努力的意思。有的学者说：“鲁迅写阿Ｑ，不仅写了阿Ｑ 的精神胜利法以及其他种种方面的弱点、病态，而且突出地表 现了阿Ｑ的麻木，不自知，至死也没有觉悟。”在阿Ｑ身上充 分体现了中国封建社会的劣根性，是鲁迅笔下典型的“哀其不 幸，怒其不争”的艺术形象。阿Ｑ几乎成了“精神胜利法”的 代名词，是具有典型性的，是民族劣根性的集大成者，是遭受 中国封建意识长期毒害的牺牲品。 相反，堂吉诃德的精神胜利法更多的是给人以积极的暗 示，三次冒险游侠让他吃尽了苦头，但每次他都安慰自己时势 要好转，在吃完亏后，依旧继续鼓足勇气向前进。他之所以如 此执着，是因为他一直怀揣着救苦济贫、行侠仗义的伟大梦 想。他身上处处体现着可敬可爱的一面，这种崇高的精神面 貌也吸引了他的仆人桑丘・潘沙，使他愿意紧紧跟随堂吉诃 德。堂吉诃德是行动的巨人，正如屠格涅夫在《哈姆雷特与堂 吉诃德》中所言，“堂吉诃德超越现实的理想固然可悲，但他那 种积极主动的挑战精神使得他不仅比那些已被阉去了理想的 凡夫俗子们伟大，而且也要比那些虽徒具理想却永远不敢付 之行动的丹麦王子伟大”。可见堂吉诃德是积极进取、锲而不 舍的象征。 堂吉诃德和阿Ｑ身上都体现着不同程度的“精神胜利 法”，它是一剂，在痛苦时可以为人们疗好伤口；它是一 种精神安慰，在受挫时可以给人们以心灵的慰藉；它更是一种 幻觉的满足，可以暂时满足人们的欲望。但是，我们不能一味 地使用“精神胜利法”来寻得片刻的安宁，这种靠“精神胜利 法”维系心理平衡的做法注定造成悲剧，终将会在我们的伤口 处撒盐，使我们陷入更深的泥潭之中。堂吉诃德和阿Ｑ两个 形象表面上引人发笑，其实背后隐藏的却是满满的泪，是两个 典型的“含泪的微笑”的代表人物，在笑过之后引起的是我们 深深的思考。 参考文献： ［１］张国桢．民族性弱点的历史透视和形象批判［Ａ］．鲁迅研究［Ｃ】． 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１９８３． ［２］王士菁．鲁迅论创作［Ｍ］．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１９８２． ［３］［俄］别林斯基．答《莫斯科人》．别列金娜选辑《别林斯基论文学》 ［Ｍ］．上海：新文艺出版社，１９５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