_恶_有_善_报

ＺＡＴＡＮ

“恶”有“善”报

□胡羽

俗话说得好：善有善报，恶有恶报；若是不报，时候未到；时辰一到，全都得报。山西朔州市郊小镇的文鹏举老汉所经历的事儿，却完全跟这句民间俗语截然相反，莫名其妙地变成了“恶”有“善”报，叫乡里乡亲一时半会儿琢磨不透其中的蹊跷。

文鹏举老汉已是快７０的人了，养了一双儿女却远在深圳，要经常回来看看是不可能的，只有寄些钱来表示孝心。一个老实巴交的农民，不幸老伴先离世了，只好孤身一人寂寞生活。看着村里同年龄的老一把们，都蹲爬不动遭儿女嫌弃的栖惶劲儿，文鹏举老汉嘴里总是嘀咕着———“报应啊，报应！谁叫自个儿年轻时候不孝敬父母，这时候轮到自个头上，儿女不孝敬也是活该！”想到伤心处，文鹏举老汉长吁短叹起来———“早知今日，悔不当初。但何处又有后悔药卖呢？”

一

天气一凉，文鹏举老汉老腿硬胯，自然又是里三层、外三层，长长短短披挂上那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的袍子褂子，破烂的羊皮帽子朝头上一摁，筒着袖子、缩着脖子，撵着山坡去放羊。可做生意有了钱的女儿，一回来就扒了他的“皮”，扔给收废品的当烂货卖，给他从头到脚换了一身新潮冬装———狗皮帽子，狐皮围脖，羔皮大衣，兔皮紧裤；当然还有少不了的厚袜子、毡皮鞋、棉手套……更新潮的是，文鹏举老汉竟然揣着ＣＤ机去放羊，眨眼间把靠放羊谋生变成了赶羊散心，心里头好不快活。

目睹儿女们的孝顺劲，文鹏举老汉不由自主地

想起了虐待老爹的羞愧往事。那旧时年月，老爹帽

子烂个洞，直钻风；衣服掉片片，不给缝；破鞋露脚趾，凑合行。老爹赶着羊群从巷里经过，直吓得孩子们关门堵窗，小哭大叫———“讨吃的山里鬼来了，快跑啊！”上了年纪的老辈人劝说他———“可怜可怜他吧，再怎么说他也是你亲爹呀。”可他却瞪瞪牛眼，耸耸塌塌鼻，歪着大脑袋，扭扭粗脖子，不讲道理地耍起了二杆子劲来———“他做的孽，他受去吧！这号子窝囊废，做鬼也只能是个穷鬼！”

二

老伴刚去世那阵子，文鹏举老汉被逼的学着炒菜做饭，可鼓捣了好些日子竟连碗“面汤煮饼”的家常饭都做不来。女儿一看老爸这么大年纪了还遭这份罪，立马给小镇的快餐店电汇了一笔钱，让人家一天三顿饭定时送到家，决不让老爸再动一丝烟火。想吃啥，打个电话就有人立马送来；早上吃好，中午吃饱，晚饭吃少；牛奶、面包带上了洋味道，刀刀叉叉敲盘子，像个“假洋鬼子”；“瘦麻杆”却吃成了“大肚汉”……那无脸回首的旧时年月，文鹏举吃的是精心细作的“面汤煮饼”———先把冷馍馍切成“麻将板”，面粉搅成稠糊糊；搭锅烧开水后，先将面糊糊倒进去用筷子搅开滚上几滚，再倒进冷馍片滚一滚，直弄得馍片外表沾汤里面像热馍，吃起来连喝带咬热乎乎暖胃。可他那可怜的老爹却是冷水、冷面糊、冷馍片，堆满一锅上灶火，不等煮开就上碗；最后水是水、面是面、馍是馍，夹生不熟的团团冰牙冷肚，直折腾得胃里针扎似地疼。玉米面糊糊，高粱面饽饽，黄黄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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杂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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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直往肚里填，不但嘴里不好受，而且上厕所更难受。就这喂猪恐怕猪都不肯吃的饭，他老爹也是十天半月才能“改善”一次。天长日久之后，他老爹两眼深陷黑洞，肚皮紧贴脊梁，两腿拖挪不动，几乎朝他跪下要饭吃。他却眼皮抬都不抬一下，冷酷无情地将半碗剩饭倒在自己的猪食盆里，也不肯给老爹一口。小镇上的孩子们经常顽皮地拿他老爹当猴耍，他看在眼里却喜在心头———有这群坏小子折腾你，你也没几天活头了！

三

文鹏举老汉原来住的是土窑洞，现在住的是儿子的单元楼。草垫换成了席梦思，树墩换成了大沙发，老鼠眼似的小窗户换成了明晃晃的落地窗……真可以说的上是“麻雀窝”换成了“金銮殿”。可在那自己犯混的旧时年月，他自己住的是数十年不变的土窑洞，深山里没有暖和日子，窑洞里自然又黑又暗；窑顶突出的几块石头，丁冬丁冬常滴水，直弄得炕上破被犯潮、脚下鞋底打滑。就这破破旧旧的窝，他也不让老爹住，反而恶狠狠地将老爹赶在羊圈里过活。他老爹的可怜劲就甭提了———茅草棚外刮大风，茅草棚内透骨冷；秸杆墙外下大雪，桔杆墙内下小雪；不分牲畜不分人，一个堆里挤热乎。

文鹏举老汉还有美事呐，儿子花钱陪他四处旅游逛天下，坐了汽车坐火车，坐了轮船坐飞机，简直成了上天入地的“齐天大圣”，直乐得他嘴巴咧到了耳朵根。可他的老爹却没这份福气，一年四季对着羊尾巴上山下坡，光脚板竟然踩出了许多弯弯曲曲的羊肠小道。除了太阳、白云、星星、月亮之外，他老爹既没见过汽车又没见过火车，更别说坐过日行千里、夜走八百的飞机了，只知道拼着老命死受。

四

静下心来想一想，实在悔恨交加。当年自己那样恶对老爹，如今儿女这样善对自己，恶行怎会得到善报呢？文鹏举老汉躺在床上，不知不觉做起梦来……

他在石头缝里找到了老爹的骨骸，一跪一拜走过奈何桥，直上阎王殿。急急催促老爹告自己个忤逆不肖，上刀山、下火海也无所谓，只要能赎清自己

的罪过就行。

阎王一拍惊堂木，嘿嘿冷笑着含讥带讽地判决道———“你这是‘黄鼠狼哭鸡’———一派假做作。生前不好好侍侯老人，死后捶胸顿足给人看，好戏也难唱真！”

他老爹的骷髅也散了架子，气不打一处来地数说道———我如今不吃不喝，不冷不热，悠悠荡荡，没肉没血。要钱没处花，要衣没身穿，要屋没魂住，要粮没嘴吃。有你没你都一样，也别见人就认爹！”文鹏举觉得老爹大概是早在阎王面前告了自己忤逆罪，如今自投罗网只好任人奚落了。他怎么也想不通：为啥在阴间献份孝心竟比阳间还要难呀……

五

噩梦醒来是早晨。这个奇怪的梦，一下子让文鹏举老汉大彻大悟了。他决心拿自己过去虐待老爹的不孝事儿来劝告年轻人厚待父母———“人活一辈子，什么最珍贵？爹娘二老，千金难买。孝老爹，敬老娘，才是好儿郎；不养父，不养母，畜生都不如。”

打定注意后，文鹏举老汉把自己不孝敬老爹的罪过画成连环图。每逢初一、十五的赶集日，文鹏举老汉都会将自己亲手制作的《劝善连环画》挂在集市上，一面唱一面讲，说不孝敬父母的忤逆子死后，一定会被打入十八层地狱，插磨眼、上炮烙、滚钉板、喂蛇蝎，再转生只能成为猪狗羊，任由孝敬父母的善良人刀砍斧劈，剥你的皮，抽你的筋，喝你的血，吃你的肉……讲的人又嚎又叫，口干舌燥；听的人又疯又笑，拍手吹哨。围观的年轻人把文鹏举老汉当猴耍，认为这老汉神经啦：过往的老年人却举着袖子擦眼泪，咧开嘴巴长叹气。但文鹏举老汉却不急不恼不生气，该唱就唱该讲就讲，心里只认一个理———只要自己天天画、月月唱、年年讲，风里雨里不歇嘴，不愁年轻人不开窍……

地址：太原市双塔寺街１２４号《山西日报》理论评论部

邮编：０３００１２编校：刘新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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